“臭婊子！賤女人！拋夫棄子的壞女人！”
    “複仇吧天渾！你媽拋下我們父子不管，她是最壞的女人，快去找她報仇！”
    “天渾，你要記住，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一定要保持善良的初心，媽媽永遠都會在你背後支持你。”
    “天渾，你看這天空多澄澈，我就說，你爸總是喜歡胡說八道，哪有什麽從來都是渾濁的天……”
    尤天渾輾轉難眠，在夢與醒的夾縫間痙攣般蜷縮著。
    父親的咒罵與母親的絮語如同兩把鏽鋸，來回切割著他銷蝕的神經。
    他的意識墜入泥沼，再也打撈不起分毫清明。
    ……
    數日後，尤氏集團總部。
    “尤董，外麵有個老阿姨非要見你，她說自己叫做廖雲舒，隻要聽了這個名字，你就一定會見她。”
    “你帶她到貴賓室喝杯茶，十五分鍾後跟她說我沒空，然後打發她走。”
    尤天渾向秘書下達了指示，隨後獨自來到貴賓室隔壁的房間裏，透過單向玻璃窺視著那邊的動靜。
    廖雲舒坐在沙發邊緣，枯瘦的手指捏著茶杯，袖口滑落處露出燙傷的舊疤——那是當年為兒子煮粥時留下的。
    她忽然抬頭望向玻璃，渾濁的瞳孔仿佛穿透屏障：“天渾小時候最怕燙，喝湯總要吹七下……”
    尤天渾胸口微微一顫，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尤董現在沒空，您要不先在這裏坐一會吧。”秘書畢恭畢敬地向她說道。
    “小姑娘，你老實告訴我，他是不是……不想見我？”廖雲舒眼神中充滿了對拒絕的害怕。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我冒昧問一句，請問……您跟尤董是什麽關係？”秘書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我……我們是舊相識。”廖雲舒嘴角輕輕地抽動著。
    “哦，好的……您喝茶，喝茶！”秘書試圖緩解這莫名而生的尷尬。
    “好的，好的……”廖雲舒連忙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空氣突然像是凝住了一般，兩人就這樣在無聲的氛圍中度過了餘下的十分鍾。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看來尤董今天是沒時間見您了，而且我這邊也還有事要做，要不您就先回去吧？”秘書看著手表發出了逐客令。
    “哦，那、那好吧……”
    廖雲舒抓過手提包，驀地想起一事來，便從包裏取出一對陳舊的兒童手套，慎重地交到秘書手裏：
    “姑娘，請你把這副手套交給你們老板，這是他十歲那年我為他織的，可惜出於某些原因沒能送到他手上。”
    “好的，我知道了。”秘書接過手套，“那要不……我送您出去？”
    “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的。”
    廖雲舒站起身來，依依不舍地看向眼前的玻璃窗，嘴角顫然欲動，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一語不發。
    她把一張寫著自己聯係方式的紙條放在茶幾上，而後便轉身走出了貴賓室。
    片刻過後，尤天渾才緩緩從隔壁房間走了過來。
    “尤董，這雙手套是那位阿姨給您的……”
    秘書話語未盡，尤天渾卻冷冷地道：“丟了。”
    “啊？哦……”
    秘書默默地將手套丟進茶桌旁邊的垃圾桶裏。
    “好了，這裏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吧。”
    “好的，尤董，那我就先失陪了。”
    啪嗒！
    隨著房門輕輕關上，尤天渾迫不及待從垃圾桶裏撿出了那雙兒童手套，他捧在手上仔細端詳，隨即發現上邊的線頭早已開綻成灰絮，但卻連一道汙痕都沒有。
    他想象著母親當年為他織這副手套時的情景，忽然鼻子一酸，淚水模糊了多年未曾哭過的雙眼。
    ……
    “尤董，已經按照您的吩咐以匿名的方式給那位廖阿姨送去了寶芝林的冬蟲夏草和野生人參，全程保密，保證不會泄露任何信息。”
    “好，知道了。”
    自從上次廖雲舒來找過他之後，他便以匿名的方式給對方送去了各種各樣的名貴物品，從藥材到衣服，從家具到電器，他能想到的有用的東西幾乎都送了個遍。
    但唯獨沒有送上自己。
    他始終還是沒有勇氣去麵對這一切。
    ……
    “天渾！你為什麽要對那個壞女人那麽好？”
    “你忘了我們曾經的誓約了嗎？”
    “這個女人拋夫棄子，她不配做你的母親，你不應該對她這麽好！”
    “你別忘了，如果不是我燃盡生命來激勵你，你哪會有今天的成就？”
    “你這個數典忘祖的逆子！你必須向那個女人複仇，你要仇恨她，你要用盡一切手段報複她，讓她也嚐嚐被人傷害的滋味！”
    “複仇！複仇！複仇！複仇……”
    父親的聲音像幽魂般不斷地纏繞著他，在每一個孤獨的夜裏為他編織揮之不去的噩夢，不斷折磨著他的軀體和靈魂……
    “不送了，從今天起不用給那個女人送東西了，把這件補藥扣下，我自己吃。”
    “是，董事長。”
    尤天渾最終還是選擇屈服於自己的父親，屈服於那個在世之時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這也是他所信奉的治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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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他始終不忍向自己的母親尋仇，因為他根本無法確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麽，而且對方終究是給予自己生命的那個無可取代之人。
    他選擇徹底放棄和母親來往，希望自己能忘掉這一切，也希望自己不會再受父親死前誓約的束縛。
    可他錯了，他後知後覺才發現，他無論如何也甩不掉這個噩夢。
    每當他看到女兒雲舒之時，他就會想起自己的母親，他甚至後悔自己為何要給女兒取這個名字，但事已至此，就算改名也無法改變他已對女兒形成的偏見。
    他總感覺自己在尤雲舒的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
    她們祖孫二人並非隻有名字一樣，甚至在相貌和性格上也都有許多相似之處，如果說外貌上有三分相像，那麽性格上至少有七分相似。
    她們兩個皆是善良、堅強、聰明能幹，雖能隱忍，但卻決不屈從於命運，而是勇於打破世俗的枷鎖去追求自己所堅信的真理。
    漸漸的，慢慢的，不知不覺中，他竟將自己對母親的恨意轉移到了女兒的身上。
    2012年，尤家大廳。
    “爸爸，爸爸！你快看，這是我畫的我們一家人！”
    七歲的小雲舒蹦蹦跳跳來到父親麵前，把自己剛畫的“一家人”遞了上去。
    “因為我的名字裏有個雲字，所以我在我的頭頂上麵畫了一朵雲哦！”
    她自豪地向父親誇耀著，一雙清澈的水眸中滿是等候大人褒獎的小小期待。
    “雲……”尤天渾莫名想起了那個女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好，知道了，一邊玩去吧。”
    ……
    2017年，尤家書房。
    “爸爸，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大哥的紀錄已經被我打破了！”
    “我今天又考了一次第一名，從一年級到現在六年級，我累計已經考了100次第一名，終於成功打破了大哥小學99次第一名的紀錄！”
    尤天渾一臉淡漠地道：“知道了，這裏有一萬塊現金，拿去買你想買的東西吧！我還有事要忙，別來打擾我。”
    ……
    2022年，考場之外。
    “費叔叔？怎麽是你過來接我？父親大人他……沒有來嗎？”
    剛剛從考場出來的尤雲舒麵色蒼白如紙，昨晚突發的惡疾令她痛苦了一整天，她雖然堅持考完了所有的試，但身體卻已然透支到了極限。
    “尤董他太忙了，所以……讓我來接你。”費思通有些尷尬地說道。
    此時此刻，尤天渾正在不遠處的豪車內看著這一切，隨後把手一揮，讓司機踩下油門漠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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