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命如草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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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聽聞顧銘軒開口,宋家趕忙吩咐下人搭台擺宴。話雖如此,其間的氣氛卻因為宋婉柔提及了徐平二字變得有些微妙。
    而此時的城外,宋明遠引著徐平、李正我等人朝著礦場而去。一路上,他神色鎮定,還時不時的賠著笑臉介紹沿途所見。
    隨著馬蹄漸近,一股濃烈的潮濕鐵鏽味混著刺鼻的汗臭與泥土氣撲麵而來。眾人尚未正踏入礦場,便已被這令人作嘔的氣息熏得眉頭緊皺。
    “不愧是宋家的鐵礦,規模倒是不小!”徐平抬手在鼻前輕揮,隨後翻身下馬。“想來每月能給你替某些人撈不少銀子吧!宋公子!”
    “徐少保言重了,此處的大部分收入都入了國庫,還有部分乃為營中鑄器,我宋家不過收拾些殘羹剩飯,即便如此,也的確該為嶽州府衙盡點力才是。”
    “嗬嗬!你倒是有心嘛…….”徐平回頭瞥了對方一眼,隨即緩步走上前去。
    遠遠望去,礦場巨大,無數礦工如螻蟻般在其間忙碌。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渾身上下沾滿了烏黑的礦砂,在沉重的勞作中艱難喘息。
    礦場四周,簡易搭建的工棚破破爛爛,幾條鏽跡斑斑的鐵鏈懸掛在礦洞上方,不時發出吱呀的聲響,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入口處,幾盞昏暗油燈在寒風中搖曳,微弱的光芒壓根無法驅散洞內的黑暗,反而增添了幾分陰森。
    “那邊那邊!快些!”
    “又想偷懶?找死不成?”
    “快快快!一次就搬那麽點,還想吃飯?”
    “你,還有你,都給老子麻利些!”
    礦口邊緣,幾個身形佝僂的老礦工正用粗麻繩拉拽著裝滿鐵礦石的木車,即便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身後的監工卻依舊在叫罵。
    礦區裏麵的土地被礦渣和血水浸泡得泥濘不堪,一眾勞工深陷其內的草鞋早已磨破,露出滿是傷痕的腳掌。
    在徐平環顧之際,一老礦工腳下打滑,整個人摔倒在地,車上礦石傾瀉而出。
    “他媽的,廢物!”監工見狀,揮舞著手中皮鞭便衝了過來。
    “大……大人……”
    礦工尚未還嘴,皮鞭便已抽下。“沒用的東西!耽誤了進度,老子要你的命!”
    皮鞭的抽打之下,其人不敢躲避,抱著頭頂痛苦的叫喊。
    見徐平臉色微變,宋明遠趕忙上前。“徐少保,這便是我宋家礦場,平日裏皆是這般正常運作。”說著,他抬手示意,聲音中帶著幾分奉承的語氣。“您瞧瞧,都是為了朝廷啊!這些礦工各司其職,礦內開采從未有過絲毫懈怠。”
    聽聞此言,徐平眉頭一挑,掃視完礦場的每一個角落,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入礦。”
    “大人!裏麵汙穢不堪,這個恐怕就沒必要了吧?”宋明遠雖出言勸阻,倒是並沒有動手阻攔。“不如草民陪您去礦倉瞧瞧?”
    “你在教本少保辦差?”徐平並未理會對方的話,徑直朝著礦洞走去。
    見此情形,李正我緊跟其後,不時留意著周圍的環境。“楊定。”
    “末將在!”
    “去知會一聲,讓他們停工,帶著一百玄甲衛看好此處,餘下的隨主公入礦。”
    “諾!”
    待眾人踏入礦洞,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直竄而上。洞壁上滲出的水珠不斷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個個小水窪,與礦砂混合成黑色的泥漿。
    洞頂時不時有細小的碎石掉落,偶爾也會砸在眾人身上。越往裏走,通道愈發狹窄,頭頂的木梁被壓得吱呀作響。
    “來人!”
    “大將軍!”
    “進去搜。”徐平朝著深處看去,旋即抬手一揮。“莫要放過一處。”
    玄甲衛齊聲應諾,迅速分散開來,朝著礦洞深處挺進。
    見此情形,宋明遠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深意,很快又恢複如常。“徐少保,這礦洞深處黑暗潮濕,且時有落石,恐有危險,不如草民陪您在外等候為好。”
    “多嘴。怎麽,你很怕本少保進去?”徐平瞥了對方一眼,卻並未停下腳步。
    “沒有沒有!草民豈敢多言。隻是此處破亂不堪,唯恐髒了您的衣服……”見徐平不再言語,宋明遠隻得繼續跟上。
    隨著深入礦洞,光線愈發昏暗,空氣也愈發壓抑。
    ”滴答!滴答!滴答!”洞壁上滲出的水珠不斷滴落,腳下道路亦是崎嶇不平,布滿了碎石和礦渣。
    片刻之後,裏麵突然傳來騷動,一玄甲衛快步跑來稟報道:“大將軍,軍師,前麵發現一處新坍塌的礦道,有人員傷亡的痕跡。”
    聽聞此言,徐平眼神一凝,正欲上前卻被李正我攔住。“主公,此礦窟內道頗深,不如還是讓我去吧。”
    “無妨,軍師不必擔憂。”說著,徐平皺著眉頭撣了撣長袍,大步朝內走去。
    待幾人抵達坍塌之處,眼前的景象可謂觸目驚心。
    巨大的石塊和礦土堆積如山,將礦道完全堵塞,尚有幾具礦工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碎石之中。
    這幾人臉上還凝固著驚恐的表情,身上的傷口處血跡早已幹涸。礦道的牆壁上,一道道裂縫延伸向黑暗深處,莫約數十丈之長。
    “宋明遠,這又是怎麽回事?”徐平突然轉身,餘光一瞥,語氣中似乎有幾分怒意。
    聽聞此言,宋明遠臉色一變,卻依舊強作鎮定。“徐少保,這不過是礦場偶爾發生的意外罷了。無論紫萍還是嶽州,哪個礦上一年到頭不出一兩次事,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正常?”李正我冷笑一聲,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屍體和坍塌的痕跡。他伸手摸了摸一塊斷裂的木梁,發現木梁上的腐朽痕跡明顯。“這礦道的木梁早已腐朽不堪,長期疏於維護。且坍塌處的礦土鬆散,分明是過度開采所致。
    這也是正常意外?簡直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