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薪火盡時,則餘一地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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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的房門被推開,幾個接生婆滿臉笑容地從屋內走出。
“恭喜朱老爺,母子平安!”
“還是個小少爺,是個大胖小子!”
心都提到嗓子的朱元璋在聽到接生婆們道喜的那一刻,直感覺身上那如同泰山壓頂般的壓力瞬間傾瀉幹淨!
一個做了父親的男人,此刻居然涕淚橫流,捂著臉止不住的哭泣。
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朱元璋滿臉慶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四方遙拜。
“感謝朱家列祖列宗保佑。”
“感謝我朱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的庇護……”
拜過天上的祖宗,朱元璋當即站起身來,神色激動的就要闖進屋裏,去看一看自己的妹子,還有自己的寶貝兒子。
不過不等他進去,便被接生婆們伸手給阻攔下來。
“老爺您還是先別進去了。”
“夫人身子虛,現在要好好休息一下,她剛把小少爺生下來就睡過去了。”
“沒錯沒錯,再說屋裏弄得挺髒的,您一個大男人進去不太好。”
“您要是想看小少爺就先等等,姐妹們和二老爺正忙著給小少爺擦身子呢,用不了多久就能抱出來給老爺看。”
接生婆們你一言我一語,吵鬧得人耳朵發疼。
不過眼下朱元璋正高興,不僅不計較,反而大氣的一揮手,高聲道:“重八在此謝過各位老姐姐們的幫忙。
要是沒有各位老姐姐,我家妹子和孩子可就危險了。”
“賞!人人有賞!一人十兩銀子的喜錢!”
聞言,接生婆們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濃鬱,當即說起各種奉承話來。
而在這其樂融融的氛圍中,朱遠不知何時出現,此刻懷中正抱著一個繈褓,倚靠在門邊,笑道:
“哥,老姐姐們都有賞,那我這個大功臣,你該怎麽賞啊?”
“為了嫂子和我這個小侄兒,弟弟我可是連名聲都不要了!”
不知內情的接生婆們聽到此話,一個個捂嘴直笑,笑看這兩兄弟逗樂。
而府上知道內情的下人,卻偏過頭去,盡力不去看此刻正尷尬得撓頭的朱元璋。
“各位老姐姐們忙活這麽久,想來也累了吧,領了賞就先去休息吧。”
朱元璋先是開口打發走接生婆們,隨後露出一個尷尬笑容,一點點挪動著腳步,試探著來到朱遠身邊。
“先讓咱看看這個大寶貝,隔著屋都能哭得那麽響亮,一準是個斤兩足的大胖小子!”
“籃玉,你說是不是啊!”
朱元璋刻意的轉開話題,伸著手便要去解開繈褓,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
隻是他剛伸過手去,便被朱遠側身躲開。
朱遠表情微妙,抱著自己那不哭不鬧的乖乖大侄退後幾步,看著僵在原地的朱元璋,玩味說道:“哥,你不先說賞我些什麽,我就不給你看我這大侄子。”
一旁,一直充當背景板的籃玉突然吹了口哨,吸引到除兩兄弟之外所有人的目光。
待到眾人看向自己,籃玉挑眉,晃了下腦袋,示意所有人離開。
將場地留給兩兄弟。
而看到籃玉的動作,眾人這才想起,兩兄弟最近似乎有些不愉快。
朱遠便不說了。
從他歸家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自從上次被朱元璋追著抽之後,一連幾個月都沒在府中露幾次麵。
這次要不是馬秀英生產,可能還會住在府外一直不回家。
朱元璋也是如此。
自從打了朱遠,就沒見過他有什麽好臉色。
如今朱遠不給朱元璋看孩子,想來是想借這個機會,兩兄弟好好談一談。
察覺到自己等人成了電燈泡,眾人趕忙挪動腳步,無聲地退出府邸,將此刻的場地留給兩人。
………
待到眾人散去。
朱元璋抬手關上房門。
隨後他背對著朱遠,重重歎息一聲。
朱遠不想見他,朱元璋又何嚐不是一直都在逃避。
自家小弟要做什麽,朱元璋心知肚明。
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而如今被逼到這個份上,他即便再不想回答,也終究要交出一份答卷。
“小弟,你怎麽就非要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呢?”
“咱現在有錢又有地,城裏有上百號忠心的兄弟幫襯,城外又養著上萬的軍隊。
在淮西這一片,咱不說稱第一,過好自己安穩的日子是綽綽有餘的。”
“如今你嫂子生了孩子,咱有了後,你也有了親侄子。
你就不能也娶幾個媳婦,生幾個孩子,安穩一點,過好咱們這個小日子嗎?”
“是!咱承認!”
“但凡是個男人,就沒有人不想當皇帝。
咱小時候還帶著徐達他們玩遊戲,演皇帝。”
“可你得知道,遊戲和現實是不一樣的。”
說著,朱元璋突然轉過身來,伸手直指向朱遠懷中的繈褓,陰沉著臉道:“你掀開繈褓看看!”
“看看你大侄子的臉!”
“他才多小啊,你忍心讓他因為咱們受牽連,這麽一丁點大就被押上刑台砍了腦袋嗎?”
“還有你嫂子,多好的女人啊!
嫁到咱家才多久,福都沒享到,你忍心叫她跟咱們上刑台嗎?”
“還有那一幫弟兄,你忍心叫他們跟咱們一塊死?”
朱元璋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已然被氣得渾身發抖。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家小弟為什麽非要去爭那一個虛無縹緲的位置!
甚至已經走火入魔到不顧親人弟兄的安危,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也要去爭!
那位置就那麽吸引人嗎?
說實話,見朱元璋沒有絲毫進取之心,朱遠並不感覺到意外。
不論是現在的朱元璋,還是曆史上的洪武大帝,其實一開始都沒想當皇帝。
也正因如此,朱遠才一直在布局。
曆史上朱元璋是隨大流不得不越爬越高,但歸根結底,是現實中的威脅,心中的危機感逼迫著他前進。
那如今,朱遠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讓朱元璋再次踏上這條屍山血海的帝王路。
朱遠緩步走向朱元璋,神色平靜,口中淡淡道:“暴元無道,亂世將起。”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
“環視周身,而義軍又至矣。然則我之地有限,義軍之欲卻無底。”
“以地換安,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薪火盡時,則餘一地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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