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的沉默厚重得仿佛能掐出水來。數十盞牛油燭在木架上痛苦地扭曲著腰肢，暗紅的火舌勉強撕開這團濃稠的黑暗，將二十幾位將領的身影投在油布帳篷上，化作一尊尊搖曳的黑影。張悅的長靴在地圖邊緣碾出細微的沙沙聲，他修長的手指扶著劍柄，關節處泛起一道道青白，仿佛連那鞘中的龍泉都在共鳴著即將爆發的風暴。
    "將軍，"鬆下衫子的喉結上下滾動著，"豐臣的黑旗軍向來以夜襲著稱，德川的鐵炮隊更是......"他突然打住，喉結再次滾了滾，"末將查過，他們上次在尾張的行軍速度是每日四十五裏，現在距咱們隻有三天路程。"
    "三天。"張悅的瞳孔中驟然閃過寒光，"也就是說，那支聯軍此刻正在月光下疾行。"他突然抬手拍碎案上的青花茶盞，瓷片迸濺處，一幅新繪製的關東地圖滾落塵埃，上麵用朱砂標著七處戰略要道。
    宮本武藏驀地拔出佩刀，刀刃在燭光中吞吐著冷芒。"諸位請看，"他的聲音像拔節的寒竹，"援軍必經的北陸道共有三處隘口，但此處......"長刀指向地圖上一條蜿蜒的河流，"長良川河穀地形狹窄，東西兩側皆為絕壁，唯有中間這段五百步寬的灘塗可以通行。"
    帳內突然響起細微的金屬摩擦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年輕的炮兵指揮官藤吉郎正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懷中的銅羅盤，這個在戰場上永遠帶著算盤的儒將此刻眼神卻亮得驚人："末將前日勘察過地形，河穀西岸有處廢棄采石場，正好可以布置十五門重炮。若能在黎明前完成構築......"他的聲音突然轉為沙啞，"隻需三輪齊射，就能讓那條路變成血河。"
    張悅的長靴在沙地上碾出一道深深的弧線。"山本。"他突然轉身，"你率第三騎兵團午夜出發，記住，"他的聲音低得像從地底傳來，"你們不是去送死，是去釣魚。"他突然抽出腰間短刀，刀尖準確地刺入地圖上標記著"高島宿"的紅點："這裏是他們的糧草囤積地，"刀身旋轉間帶起一片燭火，"記住，燒光一切能燃燒的東西，但不要觸碰平民的草屋。"
    織田氏的總帳內，七支燃燒正旺的火把將織田信孝蒼白的臉映得忽明忽暗。"豐臣秀吉的使者送來密函，"他突然將羊皮紙重重拍在案上，"德川家康的鐵炮隊將在後日拂曉與我們會合。"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傳令各隊，將所有存糧集中到本陣，優先保障......"
    "大人！"一個年輕將領突然雙膝跪地，後腦勺在青石地上磕出清脆的聲響，"末將的族人世代居住在長良川畔，那條路上有我外婆的墓地......"他突然抱頭痛哭，"如今怕是要......"
    織田信孝的長刀"當啷"落地，刀身在青石板上拖出一串火花："傳令下去，所有臨陣退縮者，格殺勿論！"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腰間那道紫紅的刀疤，"二十年前我也是從長良川一路殺出來的，"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樣溫柔，"告訴士兵們，那條河的沙礫裏裹著我母親的骨灰......"
    拂曉時分，山本一郎的先頭騎隊突然勒馬。無數馬蹄同時止步的轟鳴聲中，他們看到晨霧中飄來一縷嫋嫋青煙——長良川畔的村莊炊煙正起。山本突然將馬刀高高舉起，刀尖遙指河穀西岸："第三中隊，呈雁行陣散開，沿著河岸搜尋！是！"三百騎士同時扯開喉嚨，金屬馬鐙撞擊聲中，晨霧裏綻放出無數雪亮的刀光。
    采石場的暗堡裏，藤吉郎正用羽毛筆在沙盤上畫著拋物線。十五門青銅炮排成三列，每門炮旁都堆著碼放整齊的實心彈和鏈彈。"炮兵隊聽著，"他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第一輪齊射裝填開花彈，第二輪......"突然，一名傳令兵跌跌撞撞闖入，"將軍，敵軍援軍......"話音未落，遠處河穀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那聲響越來越近，震動著腳下的大地，就像遠古巨獸在蘇醒。
    張悅站在了望塔上，看著東方天際泛起的魚肚白。他的戰甲上還沾著昨夜校場的草屑，那是他親自監督炮兵校射時留下的痕跡。突然，他看到東方地平線上騰起一道青煙——那正是約定的信號。他突然扯開嗓門："傳令下去，全軍準備總攻！"他的聲音在晨風中擴散，如同春雷震響："今日之戰，要麽飲馬東海，要麽馬革裹屍！"
    織田信孝的戰馬在河穀中突然揚起前蹄，漆黑的馬蹄下揚起一片煙塵。他掀開被露水打濕的頭盔麵甲，腐臭的氣味瞬間湧進鼻腔——長良川的水麵漂浮著密密麻麻的死魚，它們翻著白色的肚皮，與破碎的竹筏和浮腫的馬屍混雜在一起。"這是......"年輕的織田家少主突然握緊韁繩，腰間佩刀無意識地輕響。
    "大人！"軍監大久保長安跪在河灘上，顫抖著手從泥水中捧起一塊燒焦的木炭，"這是......這是軍糧袋的封印！"木炭在晨光中逐漸顯露出焦黑的字跡——"高島宿·北條奉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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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東方天際突然傳來烏鴉般的轟鳴。藤吉郎的十五門大炮在河穀西岸同時噴出火舌，青銅炮管震得采石場的碎石如雨點般墜落。第一輪開花彈在織田軍陣列中炸開七朵血色蘑菇，第二輪鏈彈將鐵炮隊的方陣撕成兩段，第三輪實心彈則精準地將滿載火藥的彈藥車送上了雲端。
    "全軍突擊！"張悅的戰旗在了望塔上獵獵作響，他的金絲繡甲在晨光中閃耀著不祥的光芒。第三騎兵團的赤色披風卷過河穀，山本一郎的佩刀斬落時帶起三道血線，他的戰馬前蹄踏上敵軍屍體時突然人立長嘶——河灘上密密麻麻插著竹簽，淬毒的尖端反射著冷光。
    織田信孝突然扯開嗓子："盾牌手結龜甲陣！"他的聲音被爆炸聲吞沒，但身旁的旗本隊長已將帥旗插在灘頭。十幾麵朱漆大盾迅速圍成半圓形屏障，羽箭穿透盾麵時發出悶響，緊接著是鐵炮的噠噠聲。"不要浪費彈藥！"鐵炮奉行杉山重成的吼聲穿透硝煙，"瞄準披風上有豹紋標記的軍官！"
    山本一郎的坐騎突然前腿折斷，戰馬慘嘶著倒下時，他已穩穩落在馬屍上。他的鯊魚皮戰靴踏上敵軍屍體時突然打滑，泥水中赫然漂浮著半枚人耳。"第三中隊，呈雁行陣！"他的聲音被鐵炮聲淹沒，卻見赤色披風突然分成三列，最前列的騎兵高舉著火把，火光中隱約可見綁在矛尖上的桐油。
    織田軍的盾陣突然鬆動，羽柴秀長的頭盔在爆炸中飛出三丈遠，他的喉嚨裏冒出一串血泡。藤吉郎的重炮再次轟鳴時，山本一郎的火矛已毫無預兆地穿透盾牌防線。"燒夷彈！"杉山重成的慘叫聲中，三枚裹著桐油的鐵球在盾陣中炸開，火舌順著盾牌縫隙舔舐著人體，焦糊味瞬間彌漫河穀。
    張悅突然扯碎戰袍下擺，他的左手緊握著一枚血珀色的令箭。"傳令全軍！"他的聲音在爆炸聲中化作無形的波紋，"騎兵突擊隊左迂回，步兵中隊呈楔形陣突擊，炮兵準備......"突然，他的瞳孔驟然收縮——織田軍的帥旗突然轉向，原本固守灘頭的部隊竟呈反月形展開。
    "這是......"宮本武藏的長刀在半空凝滯，他看到織田軍的火槍手突然變換陣型，三排呈品字形跪倒，最前排的槍口已泛起青光。"是德川鐵炮隊的三段戟！"藤吉郎突然從炮位上躍起，他的算盤珠子劈裏啪啦作響，"他們能在六十秒內完成三輪齊射！"
    山本一郎的戰馬突然人立長嘶，它的前腿深深陷入泥沼。騎士拔刀斬斷韁繩時，後方突然騰起三道火龍——織田軍的擲彈兵已將燃燒瓶投向天空。"全軍後撤！"他突然摘下頭盔，銅盔在晨光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結圓陣防禦！"
    河穀上空突然掠過三道黑影，是德川軍的信鴿。織田信孝突然將染血的戰旗插在灘頭，他的嗓音透過硝煙傳出："告訴家康大人，信孝以織田家名譽擔保，今日午時前必要......"
    突然，一道火光從天而降，精準地將織田帥旗劈成兩半。張悅的戰旗在了望塔上狂舞，他的聲音穿透硝煙："空軍！壓製他們的信鴿！"當第十架竹製無人機淩空炸開時，織田軍的指揮係統已徹底癱瘓。
    山本一郎突然將短矛插入泥沼，他的戰甲已被燒出七個焦黑的洞。當藤吉郎的重炮再次怒吼時，河灘上的屍體已堆成三座小丘。半空中突然傳來鐵鏈拖拽聲，是織田軍的攻城塔正緩緩推進，塔樓上插著德川家康的白扇旗。
    張悅突然將令箭高高舉起，他的戰袍已被血漬染成暗紅。"諸軍聽令！"他的聲音穿透硝煙，"騎兵隊呈弧形包抄，步兵中隊突擊攻城塔，炮兵......"突然，他的瞳孔再次收縮——織田軍的攻城塔突然噴出火舌，上百支火箭呼嘯著射向采石場。
    "全員撤離炮位！"藤吉郎的大氅被火舌點燃，他撲進泥水中時，身後的重炮已被火箭引爆。當硝煙散去時，采石場已變成一片焦土，隻有三門半埋在碎石中的銅炮還在冒著青煙。
    "傳令，"張悅的嗓音突然變得異樣平靜，"騎兵隊換乘攻城塔上的戰馬，步兵中隊......"他突然將染血的戰旗拋向天空，"隨我衝鋒！"
    織田信孝突然扯開嗓子："全軍......"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左肩。當他踉蹌後退時，看到張悅的赤色戰旗已插在攻城塔頂端，山本一郎的鯊魚皮戰靴正踩在白扇旗上。遠處，德川軍的援軍正沿長良川疾行，而半空中的竹製無人機正投下無數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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