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山越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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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了……”
    穿著素白長裙的溫婉女子恭敬地站在一道泛著迷離華光的身影背後,兩人同乘一團潔白雲霧,飛掠過苦境茫茫窮野。
    “時隔多年,大黑天又再次落子。”
    聽得此言,她的麵色變了變,清麗婉約的眸子裏浮現一抹憂色。
    就在幾個時辰前,苦海又一次泛起波瀾。
    第一次可以是巧合,第二次也可以是偶然,但第三次,就是板上釘釘的戰爭了。
    ‘不知這次要死多少人……’
    她壓下心中念頭,向身前之人稟報道:“這一次的源頭是在望冥地界,乃是通往幽世的門戶,如今是陰氏在鎮守。”
    “可是陰愧渡的宗族?”
    那人負手踏雲,開口問道。
    “正是……”
    ‘冥天上人陰愧渡,於幽世證得【陰冥】道果,若祂還在,幽世的局麵不會糜爛至此。’
    李瓶兒心中思索著,卻發覺眼前一切漸漸黯淡下來,色彩全失,化作漆黑的空洞,隻有身前之人依舊華光燦燦。
    她心中明悟,這是要去苦海。
    都說苦海無邊,可苦海在哪呢?
    周遭漆黑一片,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自然也不見日月星辰,雲彩之外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傳說中,苦海在苦境的背麵……’
    前麵之人並不言語,隻是駕雲疾馳,很快見前方黑暗中浮現出一枚枚閃爍著光芒的字符。
    瓶兒一眼望過去,這些字符中有凡人文字,也有古巫銘文,有妖獸通假紋,也有符籙篆文……
    有些簡單明了,有些晦澀難懂,但瓶兒大致能看明白,這些文字都在描述著同一個事物——
    【普羅廣世言尊】
    當這個名字在腦海中湧現時,李瓶兒所見的字符當即糾纏在了一起,由虛化實,現出一道欣長的人影。
    其人著一襲灰衣,樣式相當古老,衣袍披散下來,垂著兩道長長衣練,麵容朦朧,看不真切。
    細如蠅蚊的各類字符篆文在她周身蕩漾著,描繪著她的模樣,讓她得以從虛無之中顯現出來。
    “見過前輩。”
    籠罩在華光中的身影現出真容,其人身著藍白長袍,腰間係著一柄木劍,氣質雍容,容貌美豔,隻是眉心一道劍痕讓她憑空添了幾分英氣的殺意。
    這位乃是坐鎮仙嶼的天人,離華上人。
    李瓶兒等著這位天人開口,她才滿是敬意地沉聲說道。
    “晚輩見過言尊!”
    天人九重,眼前這位普羅廣世言尊證得【全經】,從此文道大興,諸多修行功法,神通玄妙得以被書成文字,流傳後世。
    至今符籙陣法,道經典籍之間都還有這一位的痕跡。
    同為天人,便是有劍仙美譽的離華上人在她麵前也要矮上一頭。
    由諸多符籙文字顯化出來的道人微微頷首,目光卻越過了劍仙,落在了李瓶兒身上。
    “太陰……”
    李瓶兒心中一緊,明明已經是尊崇的金丹真人,但在對方這道眼神下,她卻回憶起了很多年以前,仍然是凡人的自己麵對師尊時的樣子。
    “太陰不在,是玄命的手段……”
    離華上人目光閃爍著:“當世兩位太陰金丹乃是師徒,自然都與玄尊脫不開幹係。”
    李瓶兒默不作聲,這兩位天人一位是她的頂頭上司,一位是能在苦境稱尊的人物,自然可以點評她和季幽蘭。
    當然,她還是暗暗豎起了耳朵,沒有放過兩位天人的對話。
    “……那一位我見過,大抵是想證【月孛隱曜】,在三山之地殺得人頭滾滾……”
    ‘師尊……’
    李瓶兒低眉垂眼,眸中閃過複雜之色。
    月孛乃是太陰隕落遁影之地,主九天之下一切凶殺,太陰已是陰極,而月孛的象征更在陰極之外,乃沉殺至陰之征,是故絕難證之。
    太陰娘娘在世時,這一枚天人道果自是無人敢想,如今太陰遠世,或許……
    “【月孛】難證,太陰若在尚有一絲可能……”
    言蘭非淡淡說道,她久居苦海,倒是不曾聽說苦境多了這麽一位人物。
    兩位天人邊說邊往前方掠去,一片渾濁的黑暗中沒有參照物,隻有時間在迅速流逝,李瓶兒隻覺思緒愈發遲滯,好像要被這亙古不變的虛無同化了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黑暗漸漸淡去,開始浮現出一道道灰色的紋理,李瓶兒回過神來,聽見言蘭非溫聲道:
    “苦海到了。”
    ……
    苦境。
    天夏居於中土偏南,南麵離恨海眾島,北對山越十萬巫山,東域是天妖舊土,西疆則仙釋混雜,宗門林立。
    再往外便是無垠四海,龍屬牧之。
    苦境浩瀚,天驕英傑無數,哪怕是光履四野,威臨日月的無生帝,也有無法徹底征服的事物。
    山越,便是其中之一。
    沒有人知道富有海內,可敵龍族的無生帝為何會對山越這樣一處貧瘠之地如此念念不忘。
    近百年來,無生帝組織過兩場規模浩大的北征。
    先後出動數位修為臻至金丹的皇室宗親,這些與無生帝血脈相連的修士地位超然,修行正統王朝氣運功法,必要時刻可以通過秘法,短暫借得帝王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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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天樞四姓中的厲火陳氏為先鋒,甲木姚氏為輔佐,傾半壁之力,遠征山越。
    戰事初開,夏軍可以說把巫民們打得屁滾尿流,聞風而逃,但她們隻需要躲入十萬巫山之中,待夏朝軍隊自己疲弊即可。
    連綿巫山有大陣相連,再加上巫術詭譎,毒疫咒蠱,邪性莫測,兩次遠征下來,天夏沒有討得半點好處,自己反倒折戟沉沙,傷亡慘重。
    久而久之,天夏的邊境開始流傳這麽一句話:
    “寧惹羅刹鬼,不入巫山道。”
    ……
    十萬巫山,盤蛄山。
    “阿婆阿婆,快來看,我逮住了一個小賊。”
    一位少女正得意洋洋地向坐在門前的老人喊道,老人搖了搖頭,目光寵溺地望著她。
    這少女看著十四五歲,正是清純靚麗的年歲,一身長袍以古樸粗布為底,卻用金絲銀線繡滿了栩栩如生的蝴蝶與蜈蚣,腰間還係著一小串銅鈴。
    而在少女身後的地麵上,趴著一個穿著粗麻布袍的少年。
    他皮膚蒼白,身材瘦削,麵上沾滿了髒汙的泥土,看不清模樣,手腕處有一道被蛇牙刺出的咬痕,滲出黑色的毒血。
    這是中了蛇毒——
    在少女手腕上纏著一條通體黑金的小蛇,看著不過三寸長,猩紅的蛇瞳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直勾勾地盯著被少女拿在手心的血色蘭花。
    少女把玩著蘭花,隨意地用足尖踢了少年一腳,笑罵道:“小賊,幾次三番來我盤蛄山偷蛇血蘭,這次栽在姑奶奶手裏了吧!”
    “咳……給,給我……”
    少年仰著頭,從那髒汙的麵容中隻能瞧見一雙深藍色的眸子,他和那蛇一樣,望著那朵蘭花。
    “來啊,來拿啊?”
    少女玩心很重,她知道中了黑金環蛇,莫說站起來,便是在地上爬都力有不逮,卻偏偏將蛇血蘭拿在少年鼻尖,讓他能聞到那股濃鬱的花香。
    蛇血蘭是上好的活血藥材,它的花香能刺激血氣,少年聞了花香,當即在地上掙紮起來,手指屈伸,卻始終抬不起來。
    “呃……”
    這副苦苦掙紮的模樣叫少女見了,又發出一陣清亮的笑聲。
    “秀秀,別玩了,一會還要聽巫祀講符法,把他丟進洞中料理了吧。”
    屋前的老人開口訓斥道。
    “喔……”
    少女顯然還沒玩夠,悶悶地應了一聲,隻見她取下腰間的銅鈴,銅鈴邊上還掛著一枚骨牌,看起來倒像是符籙,隻是雕刻在獸骨之上。
    她輕輕搖了搖銅鈴,眉眼彎彎,眼眸中帶著古靈精怪的笑意,耐心地等待著什麽。
    不多時,一旁便傳來沙沙的聲音,是鱗片與地麵摩擦發出的聲響。
    一條碩大的黑背巨蟒從草叢中鑽了出來,少女俯下身子,本想拍拍少年的臉頰,卻又嫌棄他滿臉汙泥,最終隻是用小拇指點了點少年的額頭。
    “小賊,敢來姑奶奶這裏偷花,便罰你去五仙洞裏待上一晚。”
    說完,她自顧自笑了起來:“若是明早你還活著,我就收你作個蠱奴。”
    黑背巨蟒在一旁候著,看得出已經是饑腸轆轆,等不及打算開飯了。
    它顯然也通了人性,原本嘴巴已經張得老大了,準備把一口少年吞下,聽得少女的話,碩大的豎瞳明顯呆了一下。
    “看什麽!還不快幹活?!”
    在少女的嬌喝聲中,這條黑背大蛇才不情不願地擺動身子,用蛇尾纏住少年的身子,朝著一處被雜草掩蓋的洞穴爬去。
    ……
    “我屮%&¥&……”
    雖說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安生在神通發動時已經有了一定的心裏準備,但當睜開眼,看見一頭有半個人臉大,綻放著幽幽藍光的黑邊毛蛛倒掛在他頭頂時,少年還是沒繃住。
    口吐芬芳了一陣過後,他也沒慣著那頭毛蛛,一道陰風呼了上去,把那頭駭人的毛蛛吹得形銷骨蝕,八根蛛腿都翻了過去,一下子飛到不知哪去了。
    ‘有點修為,但不多……’
    少年從滿是毒蟲的洞穴中坐起身來,周身傾瀉出一股森冷的寒意,驅散了四周對他的血肉躍躍欲試的蟲子們。
    ‘【後巫】的分支道統【咒蠱】,這裏很可能是苦境山越。’
    蠱術向來隻有巫民會修,其他地方是見不到這類道統。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有前一次的教訓,安生也不敢太早下定論,說不定又是什麽洞天呢?
    這宿世身隻有煉氣二層的水平,修的功法很是普通,行功效率尚不及陰氏的爐鼎功法。
    ‘這是中毒了……’
    安生檢查了一輪身體,也發現了手腕處的咬痕,這毒不算太猛烈,但體內仍然有毒素殘留。
    ‘不能在這洞裏待下去了。’
    這洞中滿是毒蟲,這些生靈吞吐靈氣間,有害的毒炁便彌漫此間,那少女將他丟在這,便是想看看少年有沒有成為【蠱奴】的潛質。
    最上品的蠱蟲得用活人血肉來溫養,也就是養在活人體內。
    但常人哪裏承受得了蠱蟲的劇毒,必須要長期服食毒物,以毒炁煉氣的蠱奴才有這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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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生掙紮著站起身來,右邊身子仍然有些不聽使喚,他踉蹌了幾步,慢慢把自己挪出了洞穴。
    “沙沙……”
    ‘嗯?’
    安生走出洞穴,還沒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就聽見一側響起沙沙的聲音。
    此時已是入夜,少年轉過頭,卻隻見一片樹影婆娑,有什麽東西隱藏在黑暗中看著自己。
    安生於是運轉種火訣,在幽靜的陰影裏,捕捉到了一道清晰的惡意。
    饑餓,貪婪還有隱隱的興奮……
    ‘是蛇啊……’
    安生反應過來,有些犯難,眼下中毒未解,手中也沒個趁手的兵器,對上這麽一條大蛇還真有些麻煩。
    他想了想,走回洞中,那大蛇的情緒當即低落了下去,就像大失所望一般。
    ‘好孽畜,已經生了靈智。’
    這蛇多半是這洞穴的守衛,隻要自己不走出去,它便拿自己沒什麽辦法。
    ‘這還不簡單?’
    安生笑了笑,朝那大蛇揮了揮手,守在草叢中的黑背大蛇愣了一下,卻見他咬破手指,讓殷紅的血液滴落在洞口前的地麵上。
    黑背大蛇隻覺莫名其妙,不知少年是何意思,但下一秒,那對黃色的瞳孔豎成了一條直線。
    一頭又一頭肥碩的大白兔從洞穴中鑽了出來,渾身散發著美味可口的香氣。
    “夜宵時間。”
    安生帶著笑意說道,大蛇終於無法忍受,從草叢中蜿蜒爬出,迅如閃電般張口將一頭大白兔吞入腹中。
    嘎嘣脆,沒什麽味……
    它疑心是自己吃的少,當即一口一隻,一連吃了十幾隻,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身體好像越來越沉,難以動彈……
    安生估摸著毒素差不多發作,喘了口氣,徑直從大蛇身旁走了過去,那對蛇瞳瞪得渾圓,眼睜睜地看著他,卻動彈不得。
    這蛇不愧是巫民養來看門護院的妖獸,一連吃了十幾隻毒蟲,這才被毒素控住。
    ‘嗯?好香……’
    安生鼻尖微動,走向先前大蛇鑽出的草叢,撥開繁茂的草葉,一朵朵在黑夜裏仍然散布著濃鬱香氣的蘭花顯露出來。
    這裏竟還藏著一小片花田。
    少年深吸一口氣,感覺體內血氣上湧,疲乏的身體似乎精神了許多。
    ‘好東西啊。’
    安生眨了眨眼睛,四下望望,配合著沾滿汙泥的臉龐,頗有一種古怪的偷感。
    “沒人要我就拾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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