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死魂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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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不?”
    男人臉上帶著笑,散亂的發絲後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瞳孔裏袒露出猙獰的決然。
    他這動手簡直毫無征兆,而且狠辣無比,照著安生心窩處用力刺入,口中喃喃著:
    “好兄弟,好家人,還好你來了,還好你來了,拜托了,快死,快給我死!”
    男子一刀一刀地刺著,一直到少年滿臉錯愕地躺在血泊中,他才長出了一口氣,仰起頭發出一陣幾近瘋癲的狂笑。
    遠處站著的人群見狀,紛紛笑罵道:
    “好你個讓阿格,真是好運!”
    “又給你苟活一天!”
    “晚一日死,不還得死……”
    讓阿格披頭散發,漸漸止住笑聲,回過頭看向遠處的人群,啐了一口,狠狠說道:
    “我呸!我偏偏就是能活!”
    此話一出又激起了一陣罵聲,但讓阿格隻是昂著頭,顯得神氣十足。
    “既然有替死鬼,還不快些做成祭物,說不得還來得及開出一洞……
    天上那眼睛可又要睜開了。”
    圍牆角落裏的石洞內輕飄飄遞出一道蒼老的女聲,於是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
    洞中的老人似乎在此地頗有威嚴,讓阿格聽罷也收斂了笑意,開始著手製作祭物。
    說是祭物,本質也隻是幾根插在地上的簡陋木樁。
    讓阿格用手指蘸著安生的血在地上繪出一個歪歪斜斜的籙印,隨即就搬起少年的屍身,將他綁在木樁上。
    坐完這一切,男人鬆了口氣,看了一眼麵前的祭物,頓時一怔。
    這少年實在生得俊美,此刻被綁在木樁上,頭顱低垂,發絲散落,卻更有一種靜謐的美感。
    就好像隻是在小憩罷了。
    讓阿格腦海中突兀地出現這麽個念頭,隨即便自嘲似地笑了笑。
    ‘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都捅了他這麽多刀,就是石人也該……嗯?!!’
    他瞪大了雙眼,那被綁在木樁上的少年心口處的刀傷竟然不翼而飛,就連衣衫都完好無損。
    “這怎麽可能?!”
    讓阿格後退一步,又握緊了手中的刀,滿臉不可置信:“我明明,我明明殺了……”
    他口中的話語一噎,卻見本應死去的少年抬起頭,那雙明若寒星的眸子不知何時已經睜開,正在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好兄弟,怎的又拿刀對著家人?”
    安生眨了眨眼,道:“莫不是又想和我說些掏心掏肺的悄悄話?”
    少年俊美的臉龐上掛著淡淡的淺笑,周遭的地麵黑紅皸裂,滿是砂石,他卻有種一塵不染的味道。
    但他的目光是冷的,冷得男人心寒,他退後一步,握著刀的手止不住顫抖。
    ‘假的,是假的,自己沒能殺死他……’
    讓阿格哪裏不懂自己中了巫術,這裏的囚犯多少都有些修為在身上,隻屬他修為最淺,煉氣一層都沒修完,倘若沒有祭洞庇護,下一次開眼他必死無疑……
    ‘不,我要活下來,是了,牲儀已成,他已經死定了!’
    讓阿格“噗通”一聲跪下,重重磕了個響頭,直接磕得頭破血流,安生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卻聽見他咬牙念道:
    “茲有讓阿部落弟子讓阿格布下牲儀,以血祭俸,請巫神賜福,賜下祭洞庇護。”
    念完儀軌口訣,讓阿格隻覺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好像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似的,他不敢抬頭:
    ‘成了嗎?成了嗎?一定要成啊……’
    “原來那些洞窟是這麽獻祭來的嗎?”
    輕飄飄的話語從上方落下,讓阿格心髒驟停,絕望地抬起頭:“為什麽巫神不收了他?”
    而安生已經解開了束縛,見他一臉疑惑,於是伸出手指了指地麵。
    讓阿格低下頭,這才恍然:
    地上哪有什麽血跡畫成的符籙,都是他的幻覺罷了!
    男人自討將死,當即放聲痛哭,涕泗橫流:“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求大人饒小人一條狗命,小人做牛做馬都會報答大人……”
    安生卻沒有看他,而是打量了一眼還算平整的地麵,先前躺在地上時,他的背部似乎體驗到了某種不太好的觸感。
    一種黏膩又粗糙的觸感,如同混雜著許多砂石的血肉。
    安生收回視線,轉而看向正在拚命磕頭的男人,謔,好一副悔不當初的悲痛模樣。
    “怎麽,現在就不是家人了?”
    安生調侃了一句,注意到男人雖然跪著,但右手仍然死死捉著刀柄,不由目光一凝。
    ‘好,果真是民風淳樸……’
    少年沒再看他,轉頭望向圍牆邊那一個個漆黑的洞窟。
    ‘雖然不知道祭洞有什麽用,但總之先搶一個。’
    “讓阿格白日見鬼了。”
    站在石洞前的壯碩男人開口說道,他赤裸著上身,黝黑的皮膚上繪滿了猙獰的惡鬼紋身,青麵獠牙的鬼臉正紋在胸前。
    方才安生墜下,他們都看得真切,本以為是個毛頭小子,哪怕生得俊美些,來了這死獄,也隻是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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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曾想有些手段在身,雖然看不清底細,但肯定也不是讓阿格能對付的。
    “這是哪座山上的手段,看著倒有些像障眼法?”
    隔壁石洞前蹲著個骨瘦如柴的矮個子,聞言冷哼一聲:“管他是哪座山的,來了這裏不都是半個死人……”
    “照我說,先把讓阿格那小子殺了做成祭物,有個洞躲著還能多活幾日,若是想在這裏生事,再好的皮囊頃刻間就會化作一攤血水!”
    矮個子巫民完全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在場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安生自然也不例外。
    正在磕頭的讓阿格隻覺一陣頭昏眼花,卻還是咬著牙,死死擰著手中的刀。
    不曾想,安生並沒有看他,而是望向矮個子巫民,麵上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
    “多謝提醒,隻是安某恰巧看上了你的石洞了,還請勞煩前輩割愛。”
    此話一出,其他人頓時露出看好戲的表情。
    “你找死!”
    矮個子巫民麵色沉了下來,抖了抖袖袍,雙眼泛白,一股陰冷氣息傾瀉而出。
    一道若隱若現的鬼影從他身上鑽了出來,那雙目翻白的模樣,好似靈魂出竅。
    “殺了他!”
    矮個子喚出鬼物,腳下踉蹌了幾步,命令道!
    鬼物發出一聲尖嘯,身形消失在空氣中,在場眾人都變了臉色,能夠驅使鬼物,在巫民眼中是相當不俗的手段。
    這就是地界的差異了,在望冥隨便一位初入道途的小修都能有的本領,在山越卻算得上是壓箱底的絕活。
    矮個子巫民自然感覺得出周圍人對他的忌憚和畏懼,但卻毫不在意,反而得意洋洋。
    在這種地方,別人若是不怕你,你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少年同樣一愣,隻覺一陣粘稠的惡意向自己蔓延過來,他喃喃著。
    “還有這種好事?”
    漆黑的火焰毫無征兆地在少年身後升騰,隨即便聽見一聲更加尖銳的厲嘯,簡直如利刃一樣,重重刺入天靈蓋中。
    旁觀的囚犯們下意識捂住耳朵,震撼於這頭惡鬼的強悍,卻發現少年完好無損地站著,反而是矮個子巫民突然麵露驚駭大叫了一聲,開始滿地打滾。
    他與鬼物性命相連,同樣享受到了惡火焚身的苦楚。
    但這也是個狠人,強忍著疼痛,伸手狠狠剖開自己腹中,從一片血肉模糊中掏出一塊不斷冒著黑煙的骨符。
    這骨符曾是他最大的倚仗,如今卻成了催命符,矮個子咬咬牙,含淚將骨符丟了出去。
    隻是在半空中,骨符上就升騰起黑色的火焰,還未落地,就燒成灰燼。
    ‘好險,好險……’
    矮個子巫民心有餘悸地看著這一幕,若再晚上那麽幾秒,自己多半也要跟著一起被燒成灰燼。
    他喘息著,一抬起頭,發現安生已經在正朝這邊走來,如同瞧見閻王一般,連忙跑開,將身後的石洞讓了出來。
    矮個子巫民術法被破,又剖了自己的腹部,血流如注,沒跑兩步還摔了一跤。
    但他手腳並用,仿佛不知疼痛一般,朝著讓阿格飛奔而去。
    跪伏在地的讓阿格還有些不敢相信安生竟然就這麽放了自己,但一轉頭,就看到矮個子巫民滿麵猙獰朝自己衝了過來。
    ‘他要拿自己當祭物!’
    讓阿格也明白,起身拔腿就跑,兩人就在這平坦的廣場中央追逐了起來。
    少年懶得理會他們狗咬狗,轉眼間已經來到了原先矮個子的石窟洞口。
    漆黑的洞窟宛若巨獸猙獰的血盆大口,一股陰寒之意自洞窟深處彌漫出來。
    ‘這石洞有什麽用?’
    安生走進其中,有些困惑,隻能判斷出這洞窟的確是某種巫術造物,卻不明白它的作用。
    “小娃子,你來自哪座巫山啊?”
    先前開口叫讓阿格製作祭物的蒼老女聲又再次響起,老人的洞窟與安生所在的洞窟挨在一起。
    隻是她慢吞吞的語氣讓安生聯想到陰命真人,少年不喜,隻是說道:
    “我好像沒有必要回答你。”
    “小娃子年輕,當真氣盛……”
    洞中的老人也不惱,隻是感慨了一句。
    ‘不氣盛還叫年輕人?’
    安生哼哼想著,卻聽見那蒼老的聲音接著說道:“你那火,不像是山上的傳承,若是老身沒看走眼,它應是能焚燒怨念……”
    “年紀輕輕,真是了得,還生得如此俊美,應當很受寵才是,怎麽會被關進這兒?莫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既是知道,就莫要和安某說得太多,省得受牽連了。”
    安生麵色如常,冷冷說道。
    “嗬嗬,老身也是過來人,如你這樣的人,寵愛都來不及,又怎麽會舍得讓你死呢?”
    一陣難聽的沙啞笑聲自洞窟內傳了出來,安生眯起眼。
    ‘這老登,當真煩人……似乎知道不少東西,說不得可以跟她打聽打聽……’
    正思索著,卻聽見老人幽幽說道:
    “小心些,氣盛的娃子,它要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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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生隻覺麵上一涼,用手輕輕一抹,竟是滿手血水,他錯愕地抬起頭,頭頂一片昏沉之中,隱隱有血光湧動,卻看不真切。
    但變化已經開始了。
    首先出現的是聲音,充斥於這巨大淵底的嚎叫,忽遠忽近,仿佛是猛烈的狂風從四麵八方吹拂過來。
    安生一聽這聲音,隻覺心浮氣躁,一股暴戾的情緒湧上心頭,幾乎想要跟著也嚎上幾聲。
    但他立馬克製住自己的情緒,運轉七情種火訣將這些負麵的情緒抽離,隨即望向洞外。
    視野中的景象已經被蒙上了一層濾鏡,一切都黑紅黑紅,仿佛有血水從天而降,腥臭的味道隨之彌漫過來。
    ‘這——’
    安生後退一步,原先石洞中的陰涼感覺在此刻居然讓人感到安心與舒適,他頗為震撼地看著洞外的世界:
    土地顯露出了原來的模樣,不計其數扭曲的肢體堆疊在一起,再由支離破碎的骨血填充進其中的縫隙,鋪造出平整的模樣。
    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然坐在地上,安生隻覺心中一陣惡寒。
    而在這樣的屍山血海中,還有兩道身影依然在遊蕩著。
    正是讓阿格和那矮個子巫民。
    他們沒來得及把對方變成祭物,沒有石洞庇護,此刻置身在血色的世界裏,在那永不歇止的哀嚎聲中很快就迷失了自我。
    他們還在本能地走動,但身下的地裏立刻伸出各種扭曲的肢體攀住他們。
    這些手臂爭先恐後地抓撓著他們的身體,一塊肉一塊肉地撕扯下來,又縮回地麵,仿佛在爭搶著什麽奇珍異寶。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兩人的雙腿已是露出白骨。
    而那些得了他們血肉的東西……正緩緩從土地裏站了起來,多是一副殘缺的骨架上掛著些許血肉。
    ‘這是巫民聖地,還是妖魔鬼蜮?’
    安生麵無表情,隻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眼眸深處那一縷微弱的黑色火焰正在迅速壯大。
    ‘這些東西,連鬼都算不上,魂魄多半也被吃完了,隻是殘留了怨和恨,日複一日積攢在這裏,形成了這麽一座鬼地方。’
    “小娃子,且看仔細了,巫尊的本命咒,可不是誰都能見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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