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祥順著村道漫無目的地閑逛。
    路過一家寬敞的院子，竹篙橫跨在兩棵粗壯的柿子樹之間，上麵掛滿了長條狀的臘肉，色澤紅亮，散發出醇厚的肉香。
    院子主人站在一旁，手中拿著刷子，仔細地給臘肉塗抹著醬料。
    蕨菜炒臘肉、臘肉筍幹、金衣玉筍……
    霽祥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幾個和臘肉相關聯的景寧特色菜，隱藏在手腕中的斷生開始蠢蠢欲動。
    霽祥腳步一頓，感覺有一道強烈的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並且直直朝自己這跑了過來。
    速度不快，但是目標感十足，霽祥一時間自己是該站在原地等待還是趕緊邁腿離開。
    “我的豆豆，是豆豆回來了？”
    一隻幹枯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霽祥轉過頭，看到一位眼珠子灰蒙蒙的嬸子，正滿臉慈愛地看著他。
    “豆豆，你可算回來了，走，跟媽回家吃團圓飯。” 嬸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不容置疑地拉著霽祥就要走。
    霽祥意識到嬸子可能神智不太清醒，把自己認成了她的兒子。
    看著嬸子眼中的期待，霽祥沒有拒絕，任由她拉著自己前行。
    不多時，便到了嬸子家。
    院子裏彌漫著柴火的香氣，一家人正在廚房裏忙碌著燒飯。
    看到嬸子拉著霽祥回來，大家都先是一怔，隨後便熱情地迎了上來。
    “快進來坐，今天就在家裏吃飯。” 嬸子的丈夫滿臉笑意，一邊招呼著霽祥，一邊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在眾人的熱情招呼下，霽祥捧著茶坐下，茶水的味道很淡。
    這時，嬸子的女兒悄悄走過來，眼中帶著一絲歉意：“過年那天，弟弟貪玩，跑去爬梯田，從山上摔了下來。那時正好是吃年夜飯的時候，我們都沒太在意，”
    見霽祥沒有打斷她，小女兒深吸一口氣：“因為他平時就愛貪玩，很少準點吃飯，等媽出去找到他時，一切都晚了…… ”
    “從那回來以後，媽就癡傻了，她一直以為弟弟還活著，每年快過年的時候，就會到處拉人回家吃飯 。”
    “說來也奇怪，媽從來不會拉村裏的熟人，明明都不認得了，謝謝你沒有拒絕。”
    小女兒沒說霽祥是第一個願意被帶到家裏來的客人，想一想也能理解，素不相識就把你帶到家裏邊，怎麽看都覺得十分危險。
    霽祥擺了擺手，低頭抿了一口茶湯。
    在飯桌上，嬸子的關心如潮水般向霽祥湧來，像是在彌補這十幾年的虧欠一般。
    她不停地往霽祥碗裏夾菜，嘴裏念叨著：“豆豆，多吃點，看你都瘦了。”
    霽祥雖然生性冷淡，平日裏話不多，但每次都認真回應。
    他輕聲應著，一家人圍坐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想要插上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能欲言又止，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母子’二人。
    當話題聊到霽祥的工作時，霽祥如實說道：“我在擺攤賣小吃。”
    嬸子一聽，臉上瞬間綻放出驕傲的笑容，拍手稱讚道：“我就知道我家豆豆有出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好樣的！”
    她滿懷期待地拉著霽祥的手說：“媽這輩子還沒嚐過豆豆做的飯……”
    “媽！”小女兒驚愕的站起身。
    家人們一聽，剛想出聲阻止，畢竟霽祥隻是個客人，怎麽能讓客人下廚做飯呢？
    可還沒等他們開口，霽祥已經站起身，自然地走進灶房，迎麵撞上了正對爐灶上方一個幹淨位置供奉著的灶王爺。
    佘民信仰豐富，不管是曆史人物、民間俗神、盤瓠信仰、道教與佛教神靈，還是石神、樹神等自然物體演化的神靈。
    都在此地擁有屬於自己的容身之所。
    隻是令霽祥沒想到的是，緣分來的這麽巧，世間因果的力量還是太過玄奧。
    感受到霽祥的氣息，神像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一截香灰從上麵飄落。
    一顆類似於天穹高掛的北極星光點在霽祥掌心閃爍。
    那是普通凡人積攢了二十餘年的信仰。
    霽祥站在原地，在一家人趕來之前將星星收起，目光在琳琅滿目的食材間掃過，最終定格在蕨菜和臘肉上。
    臘肉表皮微焦，紋理間浸滿了濃鬱的醃漬香味。
    斷生刀起刀落間，臘肉被切成厚薄均勻的薄片，每一片都帶著恰到好處的肥瘦比例。
    切好的臘肉整齊放在一旁，晶瑩的油脂在透過窗欞的日光下閃爍著誘人光澤。
    霽祥利落地掐去蕨菜的老根，動作迅速而熟練，隨後將其放入清水中仔細衝洗，手指輕柔地捋過蕨菜，洗淨附著的泥土與雜質。
    衝洗完畢，他把蕨菜瀝幹水分，切成小段。
    一切準備就緒，霽祥點燃爐灶，火苗瞬間躥起，頂端隱晦地燃動暗紫色的火光，舔舐著鍋底。
    待鍋燒熱，倒入少許菜籽油，隨著油溫升高，油鍋裏發出 “滋滋” 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油香。
    他將切好的臘肉薄片緩緩放入鍋中，刹那間，臘肉與熱油碰撞，發出歡快的 “劈裏啪啦” 聲，油脂迅速滲出，濃鬱的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霽祥手持鍋鏟，不停地翻炒著臘肉，使其受熱均勻，直至臘肉變得微微卷曲，表麵熟紅酥脆。
    隨後，切好的蕨菜扣準時機加入鍋中，隨著翻炒，蕨菜漸漸吸收了臘肉的油脂，變得油亮翠綠。
    霽祥適時地加入適量的鹽、生抽調味，簡單的調料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神奇的魅力，和其他人做出來的大不相同。
    廚房裏，香味愈發濃鬱，明明是自己個兒的家，一夥人卻莫名有些局促地圍在廚房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吸了吸鼻子。
    唯獨嬸子滿臉笑意，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眼中滿是對 “兒子” 的欣賞。
    “哈哈都站著做什麽？既然……豆豆都做飯了，我們大家夥等著就好了，坐吧坐吧。”
    叔子招呼著，引著眾人落座，最後快步走到呆呆看著霽祥的嬸子麵前，將人帶回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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