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細雨如絲，劉逸常年在省外漂泊，借著三天的小假期，終於踏上了歸鄉的路。
    他自幼在爺爺奶奶家長大，父母像長大後的他一般，一直在外工作。
    記憶裏，爺爺奶奶就是他的全部，本該最親密的爸媽反倒是有些遙遠和模糊。
    後來他長大外出打工，發誓要讓爺爺奶奶過上好日子，然後在這期間，爺爺卻永遠地離開了他們。
    隻留下奶奶和年幼的妹妹，一老一少相互依偎。
    這個妹妹還是在他畢業後爸媽送來了，隻管生不管養。
    每次看到妹妹，他都會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劉逸懷著複雜的心情推開家門，想象中滿滿一桌飯菜熱氣騰騰的溫馨場景並沒有出現，屋內冷冷清清。
    劉逸一怔，心頭不禁湧起一絲驚慌，奶奶年紀大了，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呸呸，淨說些不吉利的話。
    就在這時，一道女孩的哭鬧聲從裏屋傳來。
    他心裏猛地一緊，手中的行李 “啪” 地一聲掉落在地，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顧不上撿起行李，心急如焚地朝著聲源的方向衝去。
    當他氣喘籲籲地跑到房間，看到奶奶安然無恙地坐在床邊，正一臉無奈地看著哭鬧的妹妹，劉逸懸著的心才緩緩放下，長舒了一口氣。
    他走上前，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盡的緊張：“奶奶，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奶奶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背，驚喜地看著他，空出來的手牽上了大孫子的胳膊：“小梅說想去店裏吃好吃的。”
    他微微皺眉，不讚同地說：“都是慣的。”
    奶奶聽了，搖了搖頭，目光望向大孫子，認真又帶著幾分期盼：“其實我也想去吃，小囝，今天就不做飯了吧。”
    劉逸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緩緩瞪大，他從未想過，一向節儉、操勞了一輩子的奶奶，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在他的印象裏，奶奶總是把最好的都留給家人，自己默默承受著生活的苦難。
    此刻，他才驚覺，奶奶也是個普通人，也會有想吃好吃的、有想放鬆的時候。
    腦補過度的劉逸開始自我感動，淚汪汪地哽咽：“奶奶，你休息一下吧，這次我來做飯！”
    奶奶：“……”大孝子。
    奶奶趕緊擺手：“不用不用，小囝，我們已經讓你劉叔弄好位置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讓你做飯像什麽話！”
    劉逸感動，果然，還是奶奶對他最好。
    聽到哥哥想要下廚，小梅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緒又有泛濫的趨勢，咱奶也怕劉逸真要下廚，拉著孫子孫女的手就往外走。
    之前回來得太急沒仔細看，走到街上才發現，村裏的氛圍變了很多。
    到處都是人，還有很多生麵孔，跟在奶奶身後的劉逸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麽……人都是朝著一個方向走的？
    “奶奶，今天是有什麽祭祖活動嗎？”劉逸疑惑不已，不應該啊，清明哪有什麽活動？
    自己在北街生活了十幾年，從來沒聽說過。
    奶奶囑咐了一句，看著來往密集的人群，竟是又加快了腳步。
    好奇怪，奶奶身體什麽時候這麽硬朗了，劉逸撓了撓頭，一家三口莫名其妙開始小跑起來。
    吉祥飯店門口也掛起了兩串竹編青燈，垂落的柳條新抽嫩芽。
    龍老六特意身了一身像模像樣的靛青長衫，腰間別著艾草香囊，正扯著嗓子吆喝：&34；清明嚐百味，福氣卷春歸——&34；
    隻見八扇雕花屏風圍出半圓場地，龍五坐在二樓彈奏著古琴曲《憶故人》。
    曲子以泛音開篇，循著“散 — 慢 — 快 — 慢 — 散”的節奏，吟猱綽注，纏綿悱惻。
    二十個紮著彩繩的藤編福袋懸在枝架上，一身藍布圍裙的龍一將蒸籠掀開，青白霧氣裹著薺菜香漫向排隊的人群。
    &34；蘇州青團配碧螺春，西安子推饃搭稠酒，嶺南艾粄要蘸紅糖薑汁……&34；龍老六抽開某個福袋的金絲繩，亮出枚竹葉紋食盒。
    &34；這位伯伯抽中的是滇西清明粑！&34；
    老人欣喜地接過雕花木牌，轉身便有龍二引向臨窗茶座，端來早早備好由鬆針墊底的竹蒸籠。
    角落青銅鼎爐前立著供盤，縷縷青煙伴著細雨，襯得現場格外地熱鬧。
    劉逸滿臉目瞪口呆，一雙眼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看哪裏才好。
    他在大城市都很難看見的豪華大酒樓，平時清明第二天應該在補覺的叔叔阿姨們，還有舉著手機到處直播的年輕人……
    熱鬧，實在是太熱鬧了，這還是清明嗎？
    “小囝，小梅，快走吧，幸虧你叔把位置定好了，不然咱們還得淋雨回去。”雖然奶奶嘴上抱怨，眼中卻帶著笑意。
    熟悉奶奶的劉逸知道，奶奶的心情明顯很不錯。
    “小囝，你去抽吧。”
    奶奶輕輕推了推劉逸的背，指了指不遠處的掛著的福袋。
    劉逸琢磨不出現在是怎麽一回事，點頭應聲，卻是一把將妹妹抱了起來，小梅驚呼了一聲，隨後咯咯笑了起來，一點也不怕高。
    “小梅，你替哥哥選一個好不好？”
    “好——”
    小梅胖乎乎的小手攥住最近的一個福袋底部的流蘇，晃了晃又鬆開。
    “就這個了。”劉逸掂了掂小梅，齜牙笑著說，心裏暗道，再過幾年，自己怕是抱不動這個小胖妞了。
    龍二不禁摸了摸小梅的頭，笑眯眯地向兄妹二人賀喜：
    &34；赤霞片片落朱砧，脆雪層層裹玉豚——恭喜三位，得中頭等獎，廣東佛山清明金豬一整隻！”
    嘩——
    後麵正在排隊的人嘩然，齊齊朝這邊探頭，還有人自發鼓掌叫好，嚷著要討個好彩頭。
    “哎呀娟子，你們家的孩子都是有福氣的人呐，你家劉逸是不是今天才回來啊，快進去吃飯吧別餓著孩子。&34；
    隔壁家柳嬸子在隊伍裏高聲喝道，中氣十足的語氣聽起來就曉得柳嬸子今天的心情格外美好。
    經曆一番腿腳，終於在店內坐下的劉逸看著菜單又挑花了眼。
    一個浙菜大全，一個流水宴席，第三本是節日限定，劉逸挑了最薄的一本，發現裏麵幾乎是收錄了全國各地清明節的特色美食。
    福袋上有的這裏都能點，福袋上沒有的，他不知道的，上麵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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