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黎明前。
    南邊。
    野狐嶺北出口。
    與北邊不同，從這裏開始，一直往北都是連綿起伏的小山包，想要設伏自然不行，不過將大軍掩藏起來卻是可以的。
    人人都想利用黎明前的最黑暗，哈薩爾也不例外。
    與耶律留哥一樣，哈薩爾也是全體出動。
    整整四萬騎！
    遙想當年，蒙古人也隻出動了五萬騎兵，雖然都是漠北諸部中的精銳，但總歸是五萬騎，而對方金兵卻是包括一萬鐵浮圖在內的三十萬精銳騎兵，蒙古人卻能一戰而勝之，故此，麵對著這部遼軍，哈薩爾最終還是從興慶府之役中緩過神來了。
    他決定賭一把。
    敵人已經疲累已極，若是再不把握這個機會，興慶府之役帶給他的恥辱恐怕這輩子也洗刷不了了。
    無論如何，眼下的蒙古騎兵依舊是處於上升期的騎兵！
    夜色朦朧，四萬大軍緩緩開出了野狐嶺山穀，前麵就是那處連綿不絕長滿青草的小山包了，山包之間縫隙很大，四萬大軍走出山穀後便分成了四個萬戶隊，分別從幾個山包之間向北邁進。
    而對於在這裏“設伏”的律效忠來說，甫一知曉對方的人馬竟然有四萬之巨時頓時傻眼了。
    若是在山包之間設伏，那麽最終的結局極有可能被敵人反包圍，於是當他得知敵人大軍發動後便帶著一萬騎兵離開了這地方，而是在柔遠城與山包之間無比空曠的原野盡頭等待。
    不錯，就是等待，大草原顯然不完全是平整的，而是有所起伏的，他的大軍就在大草原北麵盡頭的一處凹陷處靜靜地等著，所謂凹陷處，其與上麵相比也就是少了五六米而已。
    於是，當哈薩爾大軍走出山包地帶時麵對著的就是無盡的原野。
    夜幕中除了一年四季從未停歇的呼嘯北風便無其它動靜。
    就在此時，哈薩爾卻從這他本來習慣了的靜謐夜色中感受到了一絲異常，至於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出來，或許是與生俱來的超人感覺吧。
    “停”
    他止住了大軍。
    幾十騎探馬出動了。
    遠處的遼軍偵騎見到後趕緊將此事報給了律效忠。
    律效忠本就是黑雲都出身，此時早就是全幅披掛，除了鐵盔上的麵罩尚未拉下，得知此事後沒作多想便下達了命令。
    “出發！”
    於是，朦朦朧朧的草原上，當幾十騎蒙古探馬走到中間時，草原盡頭霎時便出現了一大片影影綽綽的騎兵！
    哈薩爾手中也有一副從遼軍那裏繳獲得來的望遠鏡，見此情形不驚反喜。
    “娘的，他們也知道要主動出擊，也罷，若是強攻敵人大營，誰知道律慶那廝有沒有帶來火器，在如此開闊的草原上野戰，我蒙古騎兵還沒怕過誰！”
    “殺！”
    “嗚......”
    蒙古騎兵進攻的牛角號聲大作，似乎要刺破這靜謐的夜空。
    “哢！”
    律效忠一把拉下麵罩，然後一馬當先帶著三千黑雲都率先衝上了緩坡，乍一看，由於視覺差距，似乎是突然冒出來一般。
    這一次，他的左右兩翼還有來自臨潢府、遼東的兩個漢軍萬戶騎兵，一個以前就是駐紮在柔遠的，首領叫律封，與王珣一樣，都是耶律氏出身的漢人，曾是遼東渤海人的領袖。
    一個叫薛興，遼西契丹人出身，後改為漢姓，實際上出身於契丹蕭姓。
    他們各帶著五千騎布置在律效忠左右兩翼，與律效忠一樣，同樣隱藏在緩坡之下，但此時卻尚未發動。
    律效忠認為，如果三路人馬一起出動，沒準哈薩爾會立即返回野狐嶺，若是那樣的話想要予以重創就很難辦到了，故此，他認為自己的一萬騎兵，內中還有三千黑雲都，絕對可以抵擋哈薩爾一陣，等兩軍徹底糾纏在一起時律封、薛興再出來便可收奇效。
    於是，留守大營的就隻有律慶身邊的一千騎以及王珣的五千騎了。
    律慶顯然也在賭博，如果他的算計有誤，敵人主力此時從東西兩側冒出來那就糟了。
    當然了，在戰場上，賭的代名詞就是決斷，在此時的戰事中由於無法及時溝通消息，賭的成分遠多於籌劃，因為你根本籌劃不清。
    依舊是曠野之戰，先是一陣拋射，抵近後又是一陣平射，此時就體現出黑雲都全體一石力強弓的好處了，此時蒙古部族騎兵的弓箭多半是自製的，力數全憑個人喜好而來，自然參差不齊。
    於是當其匯聚在一起時射出來的箭枝也是參差不齊，加上大部分沒有達到一石力的力數，遠不如黑雲都弓箭的威懾力。
    在兩撥箭雨後，雖然依舊夜色朦朧，但明顯可以見到突前的蒙古騎兵好似突然凹陷了一般，最前麵出現了一個碩大的缺口！
    就在此時，律效忠親率三千黑雲都猛地突了進去！
    “這一戰，十分酣暢淋漓！”
    多年後，當律獻忠回憶起這場大戰時，這句話不知重複了多少遍。
    與怯薛軍相比，普通蒙古騎兵顯然差得多，無論是戰力、訓練都遠遠不如，何況哈薩爾所部並非四大斡耳朵所屬的部族，戰力又遜了一籌，你顯然不能指望曾被蒙古人殘酷屠殺後的塔塔爾人還能為了他們的主人拚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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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黑雲都的威勢實在太過猛烈，霎時就將正對麵的一個萬戶隊撕開了！
    不錯，就是撕開，就好像用力撕開一塊布匹一樣，還是蠻橫粗暴地撕開，或者像色中餓鬼粗暴地撕開覬覦了許久女人衣服一般。
    沒有地方還能比這處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更合適遼軍的穿鑿之術了，律效忠一擊得手後便駕輕就熟施展了起來，來回蹂躪了幾次後，這個萬戶隊便崩潰了，此時黑雲都尚有餘力！
    其它的銀鞍都相差仿佛，雖然不如黑雲都那樣迅烈，但在短弩的加持下，同樣能以少數人馬來回蹂躪敵陣，就在哈薩爾讓殿後的部隊合圍上來時，律封、薛興的漢軍騎也到了！
    見此情形，後陣的哈薩爾便知道想要扭轉戰局已經不大可能了，此時唯有退入野狐嶺方有脫身的機會，這些部族騎兵都是他蒙古左翼萬戶的精華，可不能全部失陷在這裏，便下達了向南撤退的命令。
    終究是人數大大占優，在日上三竿、幾乎損失了一半人馬後哈薩爾心情沮喪地帶著大約兩萬騎退入了野狐嶺長達三十裏的山穀。
    按照他的盤算，遼軍自然會緊追不舍，但絕對不敢跟著他們進入大金領土之內，否則若是驚動了大金燕京府的重兵就不妙了。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遼軍確實緊追不舍，且一直沒有放棄，一直追擊到大金境內！
    哈薩爾傻眼了，此時他的糾集於塔塔爾部、弘吉剌部、劄答蘭部以及本部蒙古的人馬早就沒有了戰意，想要返身迎擊完全沒有可能，何況他自己也不想將部落精銳全部交待在這裏，便隻得繼續往南奔逃。
    這一逃便逃到了宣德州！
    宣德州，就是後世宣化縣，這裏已經是大金邊牆以內的腹地了，為了對付北方嗎，蒙古，這裏自然也駐紮了重兵，從這裏開始，一直到燕京府，沿途還修建了無數個烽火台。
    雖然是白天，但烽火台還是依次點燃了，很快就傳到了燕京！
    燕京，從未有過早朝習慣的完顏永濟此時尚未醒來。
    不過這麽久了還沒醒來顯然事出有因。
    昨日，他將原來的西京大同）守禦使，因為坐視蒙古人從偏關遁走而調回燕京擔任虛職樞密副使，來自女真紇石烈部後來海東女真四部之一的輝發部的前身）的悍將紇石烈執中大罵了一陣。
    若是放在以前，這並不算什麽，不過此時鎮守禁宮的是一個同樣來自紇石烈部落的悍將紇石烈牙吾塔，其與紇石烈執中交好，雖然他孤身一人前來燕京擔任有名無實的樞密副使，但卻是有恃無恐，便毫不客氣與完顏永濟對罵了一陣，完顏永濟自然勃然大怒，就要喝令將紇石烈執中亂刀砍死時卻被紇石烈牙吾塔勸住了。
    他這才明白過來，但由於朝中名將大半都調到了京兆府，想要馬上更換禁軍將領並非易事，何況紇石烈牙吾塔來自呼蘭河流域，是禁軍中為數不多對完顏氏忠心耿耿的部落衛士，若是驟然更替必會釀成大禍。
    於是破天荒頭一遭，完顏永濟強自忍住了，但他又無可奈何，隻得在一夜連禦數女，自然疲累至極，睡至午後尚未醒來。
    等到得到這個消息並踉踉蹌蹌強忍著依舊打晃的身體來到大殿時，群臣已經全部到齊了。
    “什麽？蒙古蠻子入寇？”
    “不錯”
    大宰相、平章政事完顏匡說道。
    完顏永濟的帝位少不了完顏匡的扶持，還是完顏永濟的叔父，對於此人他還是十分客氣的，隻見他慵懶地問道：“皇叔有何策退敵？”
    完顏匡說道：“根據宣德州守將的報告，此部蒙古多半是哈薩爾那廝，但並非主動入寇，而是逃入我國境內的”
    “逃入？”
    完顏永濟勉強打起了精神。
    “難道蒙古蠻子內部出了亂子？”
    “非也，他們後麵尚有追兵”
    “追兵？那是......”
    放眼天下，能夠將蒙古騎兵攆入大金國內的除了律慶麾下的騎兵還有誰？可笑完顏永濟卻還是懵懵懂懂。
    完顏匡也是無奈，“陛下，前不久在西夏國興慶府西邊的遼國與蒙古人發生大戰，蒙古敗績，遁走漠北，陰山南麓之地便被遼人獲得，新近依附蒙古人的幾個漢軍萬戶也投靠了遼人”
    “遼人便會同漢人萬戶軍前往臨潢府、遼東將漢人萬戶的家眷接到陰山來，估計此時哈薩爾起了心思，準備攔截該部，顯然又是不敵，戰事多半發生在野狐嶺一帶，彼等走投無路之下，隻得竄入我國”
    一聽野狐嶺一詞，完顏永濟頓時渾身顫抖起來，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心思調集大軍對抗遼軍，而是緊張地吼叫道：“還不讓人緊守居庸關、紫荊關！若是失陷了這兩處關口，朕就滅他九族！”
    完顏匡點點頭，“兩處緊要關口都有重兵把守，陛下勿憂，不過遼人卻派來了一個使者，說與我國有要事相商”
    “混蛋！可惡的契丹蠻子正在攻打我國京兆府，豈能在此時與其媾和？！”
    完顏匡說道：“遼人使者的說法似乎對我國有利，微臣以為不如聽他說了後再定”
    完顏永濟隻得強忍住了。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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