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蝕骨。
    那不是單純的視覺欺騙，帶著觸感和氣味，從神經末梢往裏鑽。
    韓心棋手臂滲血的傷口底下，癢痛感越發清晰，纖細的菌絲似乎就在血管裏蠕動、分叉，撐裂著皮膚。
    她死死咬住下唇，嘴裏彌漫開一股鐵鏽味，試圖用尖銳的痛楚錨定快要渙散的意識。
    李軒楓更難受，骨頭空了，無數細小的、帶著冰冷甲殼的蟲子在骨髓裏爬，啃噬著，每一次地心搏動都帶來碎裂般的劇痛。
    他猛地把後背撞向冰冷的合金牆壁。
    劇烈的衝擊讓幻覺褪色少許，但那鑽骨的瘙癢感根本揮之不去。
    “咚……”
    心跳聲，好像慢了半拍。
    不是錯覺。
    被破壞的散熱節點終於起了作用。
    控製室裏彌漫的灼熱蒸汽肉眼可見地減少，牆壁、天花板，甚至那些狂舞的灰黑觸須表麵，都迅速凝結出一層白霜。
    空氣變得冰冷、稀薄，吸進肺裏帶著刺痛。
    那些原本瘋狂抽打的菌絲動作明顯僵硬、遲緩。
    地麵上搏動的暗紅色紋路光芒也黯淡了幾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稍稍減輕。
    “咳…咳咳……”
    牆角，快死的田哲猛地嗆咳起來，噴出一大口粘稠、帶著冰碴的黑血。
    他身上萎縮的菌塊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焦黑又血肉模糊的皮膚。
    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居然閃過短暫的、屬於人類的清明。
    他死死盯著火花亂冒的控製台，喉嚨裏發出破碎、嘶啞的氣音。
    “…密…碼……市…政廳…徽標……”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用盡最後力氣。
    “……反…轉……”
    反轉？
    韓心棋捕捉到這個詞。
    她強忍著皮膚下菌絲蠕動的惡心感，跌跌撞撞撲向控製台。
    側麵，那塊被菌液和血汙糊住的金屬銘牌上，一個磨損得快看不清細節的圓形徽標嵌在那裏。
    市政廳的標誌。
    她手指顫抖，快速在旁邊的物理鍵盤上輸入能想到的所有組合——田哲的工號，失蹤的老張頭的工號，甚至之前在核電站找到的補給批號。
    每一次輸入，換來的都是刺耳的錯誤提示音和屏幕上冰冷的【權限拒絕】。
    “滾開！”
    李軒楓低吼一聲，把韓心棋擠到一邊。
    他沒碰鍵盤，滾燙的鈾棒尖端直接抵在那枚不起眼的徽標上，用力一撬。
    紋絲不動。
    他換了個角度，用鈾棒側麵粗暴地轉動徽標本身。
    嘎吱——
    一聲輕微但清晰的金屬摩擦聲。
    徽標居然真的能轉。
    他沒猶豫，把徽標圖案用力轉了半圈，上下顛倒。
    嗡——
    控製台屏幕猛地一閃，所有錯誤提示消失。
    一個從未見過的深藍色界麵跳了出來，標題醒目：【蓋亞協議緊急訪問】。
    屏幕中央跳出一副模糊但結構清晰的三維示意圖。
    一個難以形容的巨大球狀物，深埋在地底數百米處，表麵覆蓋著脈動的暗紅色紋路。
    無數粗大的、血管般的管道從四麵八方連接著它，這些管道最終都匯入了他們此刻所處的地熱核心區域。
    旁邊跳出滾動文字說明：“代號：蓋亞之種。檢測為史前共生菌株聚合體，高度適應地心高壓高溫環境，以地熱能為主要能量來源……警告：冰封協議僅能使其進入休眠狀態，無法根除……核心能量過載將加速其蘇醒孵化……”
    屏幕一角，鮮紅的倒計時無情跳動：0730…0729…
    更下方，結構圖上三個特定的位置閃爍著紅點，標注著【地熱調節閥abc】。
    切斷它們，也許就能切斷供給“種子”的能量。
    韓心棋大腦飛速運轉，強行把三個閥門在控製室結構圖中的相對位置刻進腦海。
    一個在頭頂管道密集處。
    一個在左側牆體內部。
    最後一個……在他們來時的維護通道方向。
    “嘶嘶……”
    身後傳來黏液噴射的聲音。
    那兩條之前被李軒楓打暈、蜷縮在角落的畸形蠕蟲，在驟降的低溫刺激下竟然醒了。
    它們扁平、布滿粘液的身體扭動著，三角形的口器猛地張開，噴出大股冰冷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半透明黏液。
    黏液潑灑在唯一的出口——那扇被踹開的、通往維護通道的厚重合金門框上。
    黏液迅速凝固、硬化，形成一層不斷冒著白煙的膠狀屏障，徹底封死了退路。
    “嗬嗬嗬……”
    田哲的笑聲又響了起來。
    那不再是人的笑聲，更像是破風箱和金屬摩擦的混合體。
    他身上原本暗淡下去的紅色紋路，此刻竟重新亮起，並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覆蓋了他僅存的皮膚。
    他扭過頭，臉上已經看不出人形，隻有一團搏動的血肉和菌絲，兩顆眼珠的位置隻剩下兩個幽深的紅點。
    他“看”向李軒楓和韓心棋，發出含混不清的咕噥。
    “晚了……太晚了……它醒了……”
    “你們……都……都是……養料……”
    話音未落，田哲的身體猛地膨脹起來！
    皮膚、肌肉、菌絲、骨骼……一切都在瞬間失去了形態，扭曲、融合、炸裂！
    轟——！！！
    劇烈的爆炸發生在近距離。
    衝擊波混合著血肉、菌絲碎片和灼熱的氣浪，狠狠撞在控製室的牆壁上。
    李軒楓下意識將韓心棋護在身後，用身體硬扛了大部分衝擊，作戰服後背瞬間被撕裂、燒焦。
    爆炸的巨響還未完全平息。
    控製室靠近地熱核心那一側的合金牆壁，在衝擊下發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
    隨後整麵牆體向內崩塌、撕裂！
    露出的不是預想中的岩石或管道。
    而是一個直徑近十米的、巨大而蠕動著的孔洞。
    孔洞內壁並非金屬或岩石，而是由暗紅色的、搏動不休的血肉筋膜與灰黑色菌絲交織而成。
    一條詭異的、散發著濃烈腥臭和地心灼熱的……活體通道。
    通道深處，那“咚咚”的心跳聲清晰得在耳邊擂響。
    李軒楓抓緊了滾燙的鈾棒，金屬的觸感稍微驅散了爆炸帶來的暈眩。
    韓心棋已經檢查完手術刀和剩餘的藥劑，她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閥門……”她吐出兩個字。
    “沒退路了。”李軒楓的回答簡潔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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