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羨慕，有解脫，還有一絲……回光返照般的希冀。
    “你們……是……是避難所的人？”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我們是路過的。”李軒楓淡淡地回答。
    “嗬嗬……路過……”老人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苦笑，鮮血從他的嘴角湧出，“我……我叫……巴克……一個……廢土行者……”
    他似乎想抬起手，卻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
    “別……別去……西邊……那裏……那裏有……‘風暴之眼’……是……是死亡的禁區……”
    他的話，說得斷斷續續，但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最後的生命。
    韓心棋拿出一支強效鎮痛劑，想要為他減輕痛苦，卻被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沒用了……”
    巴克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顫抖著，從自己那破爛不堪的懷裏，掏出了一個用不知名獸皮包裹著的東西。
    那獸皮上，早已被鮮血浸透。
    “這個……給……給你們……”
    他將那個東西，塞到了離他最近的韓心棋手裏。
    “我……我找了一輩子……傳說……傳說是真的……”
    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眼睛裏，卻燃燒起一股狂熱的、如同火焰般的光芒。
    “在……在遙遠的……遙遠的西部……越過‘風暴之眼’……有一片……一片沒有輻射的……綠海……”
    “土地……可以耕種……河水……是甜的……那是……那是我們所有……所有廢土行者……最後的……夢想……”
    綠海？
    王胖子和韓心棋都愣住了。
    在這個連幹淨水源都是奢望的廢土上，這個詞，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
    “嗬……嗬嗬……我看不到了……你們……你們如果……能到……”
    話音，戛然而止。
    老人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徹底失去了光彩。
    他那隻一直緊緊攥著的、仿佛握著全世界的右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啪嗒。”
    一枚核桃大小的、通體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翠綠色、甚至還在散發著微光的種子，從他的掌心滾落，掉在了被鮮血染紅的沙地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著那枚靜靜躺在地上的種子，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
    一個追逐了一輩子夢想的人，倒在了夢想的門外。
    這，就是廢土。
    李軒楓緩緩走上前。
    他彎下腰，無視了地上的血汙，將那枚奇異的種子，撿了起來。
    入手，有一種溫潤的、仿佛帶著生命般的觸感。
    【解析之眼】，啟動。
    在他的視野裏，這枚小小的種子裏，沒有複雜的結構，也沒有危險的能量。
    有的，隻是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純淨到不可思議的、如同新芽破土般的……生命能量。
    韓心棋也在此刻，緩緩展開了那塊被鮮血浸透的獸皮。
    那是一份殘破不堪的地圖。
    上麵用最古老的、炭筆繪製的方式，標記著山川、河流，以及許多用特殊符號代表的危險區域。
    而在地圖的最西邊，畫著一片大大的、用綠色顏料塗抹出的區域。
    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
    綠海。
    這顆神秘的種子，和這份指向傳說的地圖，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激起了一圈名為“希望”的漣漪。
    盡管這希望，微弱的仿佛隨時都會被廢土的狂風吹散。
    李軒楓收起了種子，又看了一眼地圖。
    “把他埋了吧。”他平靜地說道。
    “然後，準備出發。”
    王胖子親手，用能量工兵鏟，給那個追了一輩子夢的老人，挖了一個簡陋的墳。
    沒有墓碑。
    在這片廢土上，能不被野獸啃食，已經是最奢侈的尊重。
    回到“開拓者”號上，厚重的裝甲門“哢噠”一聲合攏，將外麵那片荒涼與死亡的氣息，徹底隔絕。
    但這一次，車廂內那令人安心的寂靜，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壓抑的沉默。
    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變得有些沉重。
    那個名為“綠海”的傳說，那枚在李軒楓手中散發著微光的奇異種子，像一根無形的刺，紮進了每個人的心裏。
    “老大……”
    王胖子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他沒有回到他心愛的武器控製台前，而是拿著那份被血浸透的、殘破的獸皮地圖，走到了李軒楓的麵前。
    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激動與渴望的鄭重。
    “老大，咱們……咱們別去打那個鳥礦脈了，行不行？”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鐵拳的那些破事，什麽時候不能幹？可這個……這個不一樣啊！”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份地圖，鋪在了中央控製台上。
    “綠海！一片沒有輻射的綠海！土地可以耕種，河水是甜的！”
    王胖子越說越激動，他那三百多斤的身體，都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起來。
    “老大，你聽聽！這他媽說的是人過的日子啊！”
    “我們打了多久了？從避難所的黑市，到角鬥場，再到這鳥不拉屎的廢土！每天不是殺人，就是被追殺！我他媽都快忘了米飯是什麽味兒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極具煽動性的疲憊和向往。
    “有了那片綠洲，咱們就能建一個自己的基地！真正的家！再也不用過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了！我們可以種地，可以養牛，我……我他媽還能給你和薇薇妹子，蓋個大房子！”
    他這番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就連一直沉默不語的林薇，握著刀柄的手，似乎都鬆動了那麽一絲。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一盆夾著冰碴的冷水，兜頭澆了下來。
    “你瘋了？”
    韓心棋從她的工作台前站了起來，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冷靜得近乎殘酷。
    “王胖子，你能不能用你那被脂肪塞滿的腦子，稍微思考一下？”
    “思考什麽？思考怎麽去給鐵拳那個老雜毛送人頭嗎？”王胖子瞬間就被點炸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思考這件事的合理性！”韓心棋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一份不知道真假的、殘破的地圖，一個臨死之人的胡言亂語，一枚成分不明的植物種子。你就要讓我們放棄明確的戰略目標，放棄近在咫尺的資源補給，去橫跨整個西部荒漠，追尋一個虛無縹緲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