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拄著鐵棍的老疤被衛兵帶進了指揮中心。他有些局促地打量著四周閃爍著數據的光幕，渾濁的眼睛裏帶著一絲敬畏。
    “李城主。”老疤對著李軒楓，深深鞠了一躬。
    “坐吧。”李軒楓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聲音平緩。
    老疤沒有坐，他挺直了有些佝僂的腰背，很認真地說道：“城主，外麵的事我們都看到了。您是好人，王五隊長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我們這五十多條爛命到死都認。”
    “但是，”老疤話鋒一轉，聲音裏透著無奈，“大家心裏的隔閡太深了。現在城裏的人不信我們，我們這邊的人也害怕。”
    李軒楓沉默著，知道老疤說的是事實。
    “光是防著不是辦法，得想個辦法疏導一下。”老疤繼續說道，“我想辦個活動。”
    “活動？”李軒楓的眉頭微微挑起。
    “辦一場廚藝大賽。”老疤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但他還是堅持地說了下去，“我們這群人沒別的本事，但在廢土上找吃的，琢磨怎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弄熟，還是有點心得的。”
    “我們想讓城裏的人看看，我們不是隻會張嘴要飯的廢物。我們也想為這座城做點什麽，哪怕隻是做一頓飯。”
    老疤的眼神，此刻無比誠懇。
    李軒楓看著他，看著這個在廢土上掙紮了半輩子，骨氣卻還沒被磨掉的老人。他明白了老疤的意思。
    這是在主動示好，用一種笨拙但真誠的方式，嚐試打破隔閡。
    “我同意。”李軒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後勤部會為你們提供所有需要的基礎食材和場地。告訴所有人，這是希望城的一場慶典。”
    他要的，是融合。
    得到李軒楓的首肯，老疤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第二天，行政大樓前的廣場被清理一空。
    數十個簡易的烹飪台被搭了起來，後勤部送來了一些基礎的穀物粉、營養膏和珍貴的脫水蔬菜。
    被命名為“希望家宴”的廚藝大賽，就在一種微妙的氣氛裏開始了。
    起初，圍觀的希望城居民不多，大多遠遠站著，目光裏依舊帶著審視和懷疑。
    那些流民們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但隨著第一個烹飪台上冒起炊煙，一切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中年婦女，把穀物粉和一種不知名的灰色菌菇粉末混合，加水揉捏，在滾燙的鐵板上烙成了一張張散發著奇特香味的餅。
    另一個斷了手臂的男人，則用一隻手，熟練地把幾隻巴掌大的變異甲蟲串在一起，刷上營養膏，放在炭火上翻烤，油脂滴落，發出“滋滋”的響聲。
    各種各樣的廢土食物開始在廣場上散發出獨特的味道。
    這些味道雖然算不上香，甚至有些古怪，但看著這熱火朝天的場麵，人們心裏的戒備和敵意也慢慢消散了。
    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了過來，他們看著那些流民專注的神情，看著他們用有限的食材，努力做出記憶中家鄉的味道，臉上的懷疑漸漸被好奇取代。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端著一個破舊的金屬盤子，走到了最前麵。
    是那個被王五救下的小女孩，小豆子。
    她盤子裏放著幾塊黑乎乎的餅幹，表麵還點綴著一些亮晶晶的昆蟲硬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個小女孩和她那盤“黑暗料理”吸引了過去。
    “小豆子，這是什麽？”老疤走過去，蹲下身，溫和地問道。
    “是…是餅幹。”小豆子的聲音很小，她低著頭，小手緊張地攥著衣角，“我以前跟我媽媽學的。用…用輻射蟑螂的肉磨成粉，加上一點點麵粉做的。”
    輻射蟑螂餅幹。
    這個名字一出來，周圍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很微妙的表情。
    有嫌棄，有惡心，但更多的是說不出的心酸。
    對廢土上的流民來說，能吃飽就是最大的幸福，至於吃的是什麽，根本不重要。
    廣場上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固。
    就在這時，王五出現在了人群邊緣。
    他剛結束巡邏任務，身上還帶著殺氣，周圍的人群下意識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小豆子看到了他，大眼睛裏先是閃過一絲畏懼，隨即又鼓起了巨大的勇氣。
    她端著那盤黑乎乎的餅幹，邁開小短腿，跑到王五麵前，把盤子高高舉了起來。
    “王五…叔叔，吃。”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眼神裏滿是期待和純粹。
    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五的身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這個像殺神一樣的男人會怎麽應對。
    王五的目光從那盤賣相很差的餅幹上掃過，然後落在了小豆子那雙清澈的眼睛上。
    他麵無表情，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從盤子裏拿起了一塊。
    王五把那塊黑色的餅幹放進了嘴裏。
    嘎嘣！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廣場上格外清楚。
    一股焦糊、土腥和說不出的蛋白質混合的怪味，瞬間在他嘴裏炸開。
    王五那張冰塊臉，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抽動。
    他差點吐出來。
    但他看著小豆子那雙亮晶晶的、充滿期待的眼睛，喉結滾動了一下，硬是把那口味道古怪的餅幹咽了下去。
    在全場死一般的寂靜裏，他看著小豆子，用一種極為嚴肅的，做任務報告一樣的語氣評價道：
    “蛋白質含量很高。”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比趙成的壓縮餅幹好吃。”
    話音落下，全場先是一愣。
    緊接著，站在王五身後的一個幽靈小隊成員，一個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這聲笑，像是一個開關。
    “哈哈哈！”
    “趙成那家夥做的東西也能叫餅幹？”
    “頭兒你這是誇人還是損人啊！”
    幽靈小隊的成員們率先爆笑出聲，那份屬於戰士之間的，粗獷而直接的玩笑，瞬間衝散了王五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
    緊接著，周圍的衛兵，圍觀的市民，還有那些一直緊繃著神經的流民，全都跟著笑了起來。
    笑聲匯聚在一起，在廣場上空回蕩。
    那份因為猜忌和恐懼而產生的隔閡，就在這陣突如其來，卻又發自內心的笑聲中，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