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
    一陣和這片火海格格不入的，歡快的童聲，毫無征兆地，通過每一艘空中堡壘的擴音係統，響徹了整個戰場！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
    “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清脆的童聲，帶著詭異的節拍，在濃煙和火光裏回蕩，在每一個幸存者和每一個銜尾蛇士兵的耳邊回蕩。
    艦橋上洛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副官。
    副官的臉色比他還難看，雙手在控製台上飛快地操作，額頭上全是冷汗。
    “報告指揮官！我們的……我們的廣播係統被劫持了！是一種我們沒見過的底層邏輯病毒，它……它正在通過蝰蛇的路徑，感染我們所有的外放單元！我們……我們關不掉它！”
    “廢物！”
    洛克猛地把手裏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紅色的酒液濺得到處都是。
    他那張帶著刀疤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起來。
    這算什麽？
    羞辱！
    這是來自那些地麵螻蟻的，赤裸裸的羞辱！
    在那片燃燒的廢墟上，在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那首歡快的“兩隻老虎”，還在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著。
    ......
    砰！
    王五高大的身體撞在金屬牆上，發出一聲悶響，整麵牆都跟著震了一下。
    他順著牆壁無力地滑倒在地，弓著身子，張嘴噴出一大口混著碎肉的血，灑了一地。
    那雙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三個打倒他的精英改造人，眼神裏的光，慢慢沒了。
    完了。
    這個念頭，在每個還在抵抗的戰士心裏冒了出來。
    連王五隊長都倒下了。
    整個戰場上，人類這邊剛剛被王五帶起來的一點心氣，一下子就沒了。剩下的，隻有一片死寂。
    就在這片死寂裏，李軒楓手腕上的戰術終端突然震了一下。
    這次震動很輕，在這片到處是打鬥聲和慘叫聲的戰場上，根本不該被注意到。
    可李軒楓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他低下頭，看向亮起來的屏幕。
    一條加密信息彈了出來。
    發信人的頭像，是一個他很熟悉的，帶著點不正經的猴子。
    李軒楓的手指輕輕點開。
    信息內容很短，帶著那家夥就算到死也改不了的貧嘴風格。
    “老大，我把銜尾蛇的病毒給改成‘兒歌循環’了，那幫孫子的艦隊喇叭現在全在唱‘兩隻老虎’！給老子頂住啊！”
    看著這條信息，李軒楓的腦子裏，立刻出現了那個畫麵。
    十艘巨大的空中堡壘，在火裏用最大的聲音，對著下麵著火的城市放著兒歌。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
    這個場麵，跟眼前的廝殺比起來，很不協調。
    就算是李軒楓，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但這點情緒很快就沒了，他的臉又恢複了冰冷。
    李軒楓明白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條信息的背後是什麽意思。
    反向入侵，說明猴子的位置已經暴露了。
    用自己寫的垃圾代碼去修改對方的底層病毒，下場隻有一個，就是被龐大的數據流衝得什麽都不剩。
    這是猴子用命換來的警告和情報。
    希望城完了。
    他也永遠失去了那個嘴上不正經，但可以把後背交出去的兄弟。
    李軒楓沒抬頭，把那條信息轉給了不遠處的韓心棋。
    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像是在下達一個普通的命令。
    “韓心棋，分析這個垃圾代碼，看能不能找到病毒的源頭！”
    韓心棋正在指揮人搶救數據，看到這條信息時，整個人震了一下。她馬上就明白了這一切，鏡片下的眼睛裏閃過水光，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
    “明白！”
    韓心棋重重地點頭，沒有一句廢話，蒼白的手指立刻在麵前那台還能用的便攜式光腦上飛快的動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慘叫，又撕開了戰場。
    “啊！”
    一個負責掩護工程兵撤退的年輕戰士，為了替老疤擋一下偷襲，被一個改造人從背後撲倒。那個改造人鋒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插進他的胸口，然後用力往兩邊一撕！
    血和內髒爆開，灑了老疤一身。
    那溫熱的液體，讓老疤的理智徹底沒了。
    “小六子！”
    老疤本來已經沒神的眼睛，一下子全紅了。
    他看著那張還帶著驚愕和痛苦的年輕的臉，看著那具被撕開的屍體，喉嚨裏發出不像人聲的嘶吼。
    “我殺了你們這群畜生。”
    他扔掉手裏的通訊器，一把抓起身邊那根用了半輩子的沉重鐵棍，發了瘋一樣就要朝那個改造人衝上去。
    可他剛邁出一步，就被盯上了。
    一道黑影從旁邊的戰團裏衝了出來，是個一直在旁邊找機會的精英改造人。它看到老疤露出破綻，立刻就動手了。
    它的速度很快，快到周圍的戰士都來不及提醒。
    那閃著寒光的爪子，帶著破空聲，沒有一點花哨，直接抓向老疤的心髒。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老疤。
    “老家夥，去死吧！”
    冰冷的電子音從那個精英改造人的嘴裏傳出，它的利爪上寒光一閃，下一秒就要把老疤的身體撕碎。
    “老疤！”
    李軒楓吼了一聲。
    他剛轉發了猴子的最後一條消息，就看到了這要命的一幕。他腳在地麵一蹬，就想衝過去。
    可就在他動身的瞬間，一股危險的感覺從他身後傳來。
    “你的對手，是我。”
    鍾表匠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幾條閃著金屬光澤的機械臂已經悄悄纏了上來，封死了他所有能去救人的路線。
    這些機械臂的角度非常刁鑽，專門卡在李軒楓發力的關鍵位置上。
    李軒楓瞳孔一縮，感覺自己像是陷進了泥潭，每動一下都非常費力。
    這個鍾表匠對戰鬥時機和力學結構的把握，已經到了讓人心寒的地步。
    他被拖住了。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隻閃著寒光的利爪，離老疤的後心越來越近。
    “不！”
    李軒楓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一聲壓抑的怒吼從他喉嚨裏滾了出來。
    然而，就在這生死一瞬間。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老疤死定了的時候。
    那個本該嚇得躲開的老人，卻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