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星期的後半段是杜庫在帶著加西亞。
    但杜庫並沒有帶著加西亞做什麽，因為加西亞在翻修他的家——加西亞已經種下了許多花朵，他的花園看起來已經非常明亮了。
    杜庫會在沒有課的時候去加西亞的家裏幫助他一起裝修。
    加西亞喜歡所有能夠讓他接觸到陽光的東西。但他沒有積蓄，他的工資已經給了“天使之翼”，即使他把他和諾爾維雅一起打工的錢也拿了出來，他依舊缺少一定資金。
    諾爾維雅在和加西亞打工的時候知道了這件事，她告訴加西亞可以在相應的店鋪裏打工，這樣就會有員工折扣。
    諾爾維雅從加西亞的簡略講述裏知曉了加西亞的過去。即使她不想和加西亞產生深厚的聯係，她依舊覺得那些幾乎算是命運悲劇的惡意不該是加西亞該承受的。
    諾爾維雅從她的臨時住處——那個被她當做倉庫使用的房間裏，找到了許多加西亞用得上的東西。在她把這些東西搬到加西亞的家裏時，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讓她驚訝的不是看起來格外溫暖的花園，而是院子裏各式各樣的家具和裝飾品。
    這些東西來自於她的指導老師們。
    阿貝爾老師送來了很多顏色明亮的裝飾品，俄布老師送的是一份圖紙和南邊大陸的機械照明設備——這份禮物上麵的署名是海克托。
    瓦萊裏奧老師作為目前的敵對方沒有明顯地送什麽，但有一個平民讚助商送來了一些家具，信封上寫著“來自一位叫蘇哈的朋友”。
    即使是在其他大陸不知所蹤的瑪緹雅老師也送來了一塊絨絨地毯，把地毯包裹住的寬絲帶上麵有潦草的字跡。
    “我知道你的幸運。”
    不止這些。
    禮物堆得密集。
    諾爾維雅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名。
    索薩·雷米亞茲、麗茲·達露克、傑碓、奧忒凱絲特、布卡……甚至是優絲麗·德。
    雷米亞茲皇室發來親切慰問。索薩·雷米亞茲：幸好你這裏不能算玫瑰府邸。
    麗茲·達露克：木係魔法院可以申請補貼，如果你想申請的話可以去問理事長，別害怕他，他比你想的要更好說話。
    傑碓：我是萬氏家族繼承人，傑瑞·萬是我哥哥。他說要為你成立基金會，我否決了他的建議，我覺得你應該自力更生，聽說你最近在翻新自己的家，我為你挑選了一些禮物。
    奧忒凱絲特：艾琳大人說您已經脫離過去了，恭喜。
    布卡·祖爾：聽說老師您在裝修新家，我們小隊準備了一些禮物送給您。希望您身體健康，生活愉快。
    哈梓：菲阿娜說你現在情況好多了。我給你送了一些花種，有霸王花食人花什麽的，這些花雖然看起來很醜，但看起來生機勃勃的。
    吉蘭：這位老師您好，我是杜庫的祖父，聽杜庫說他最近在幫你裝修新家，我送來了一些工具，希望您能用的上。在有限的資金內，自己動手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杜庫會幫助你的，杜庫是個很好的孩子，他會很多東西，我相信在杜庫的幫助下，您能夠獲得一個很美好的新家。
    雷米亞茲親王伍爾斯：恭喜。
    優絲麗·德：禮物來自西蒙·德。
    時尚大師亞狻瓦特：需要設計師嗎？你喜歡什麽裝修風格？
    ……
    諾爾維雅甚至看到了歌妮婭和梅妮洛送來的禮物。她們和加西亞並不熟悉，她們能夠送來禮物是因為……她。
    這些禮物出現在這裏不是因為加西亞，是因為她們。
    她們的老師們希望現在的指導老師不會給她們帶來很大負擔，愛她們的人們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她們的在意。
    寬闊的院子因為禮物的堆積而變得狹窄，那些禮物裏絮絮地訴說著他們有多愛她們，所以連帶著，他們也想要幫助她們在幫助的人。
    諾爾維雅覺得愛像絲線一樣纏繞著她，而她無法動彈。今天是一個格外爽朗的晴天，陽光肆意揮灑，風靜止不動，隻有溫暖在堆疊。
    諾爾維雅放下了她帶來的東西。她走上前敲了敲門，然後看到了臉上都是黑灰的加西亞。
    杜庫今天有課，他要在課程結束之後再過來。
    而加西亞……加西亞的黑色長發如今變成了參差不齊的短發。
    諾爾維雅看著他狗啃一般的頭發，有些失語。
    加西亞意識到了諾爾維雅為什麽這樣，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有些不好意思。
    “頭發太長了，幹活的時候不方便……我就剪掉了。”
    諾爾維雅點了點頭，然後問加西亞需不需要幫助——外麵的禮物已經要堆不下了。
    加西亞有些躊躇。
    “有些人，我不認識。我可以收下那些禮物嗎？”
    “可以。”
    “為什麽？我不明白。我都不知道他們是誰，我沒辦法返還這份好意。”
    “因為您是我們的指導老師。”
    諾爾維雅藍眸淺淡。
    “收下吧，加西亞老師。如果您想的話，您可以邀請這些人來你的新家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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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的聯係方式。”
    “告訴我們就可以了。”
    諾爾維雅語氣溫柔。
    “我們知道他們的聯係方式。”
    加西亞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然後給諾爾維雅展示著他和杜庫努力的結果。
    這是一個采光很好的房子，加西亞很喜歡落地窗，整棟房子明亮如新。
    諾爾維雅沒見過加西亞之前的家裏是什麽樣子的，但據艾琳說，那是一個“不會讓人感覺到幸福”的住所。
    但是現在，這個房子看起來格外溫馨。
    諾爾維雅對加西亞觀感複雜。她無法說服自己走進明晃晃的陷阱，但她依然認為加西亞是無辜的。不僅無辜，而且悲慘。雖然悲慘，但依舊值得幫助。
    諾爾維雅沒有像她原定計劃那樣放下禮物就離開。她留了下來，幫加西亞一起收拾著有些淩亂的房子，然後用水係魔法把那些家具都搬進來。
    在準備去打工前，諾爾維雅盯著加西亞參差不齊的頭發，問加西亞要不要把頭發變得整齊一點。
    加西亞點頭。
    三分鍾後。
    諾爾維雅沉默地看著加西亞蘑菇一樣的發型，對奐暝在拚圖比賽時的舉動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她和奐暝的手法不是一樣的麽？
    為什麽奐暝看起來很正常，但加西亞看起來卻像一個被壓扁的黑芝麻球？
    “真的很抱歉……加西亞老師。”
    諾爾維雅垂眸，抿著唇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抱著完全的善意想要幫加西亞改造一下，但她的手法讓結果出現了偏差。
    照著鏡子的加西亞沒說話。
    諾爾維雅有些手足無措。
    “……真的謝謝你，諾爾維雅同學。”
    加西亞轉頭，眼裏含了淚。
    “我一直都想要這樣的發型——在我小時候，那些孩子都是這樣的。我當時很羨慕，但是我拿起剪子戳到了額頭，我就再也不剪頭發了。”
    諾爾維雅原本以為加西亞在安慰他。但她想到加西亞那黑色海草一般的長發，又有些遲疑。
    加西亞的講述還沒結束。
    “我剪過我的頭發。但是我一個人在家，我對著鏡子想要把頭發剪齊，但還是歪了很多，最後我的頭發就斜斜的，出門就被人笑。我當時發誓我再也不自己剪頭發了。
    後來我的頭發變得特別長，我試著反手用小刀割斷頭發，但方向反了，我戳到了後腰，留下特別大的一個疤。再後來，我發現用長鋸是最安全的。但是長鋸不能剪到這麽短。”
    諾爾維雅：這些工具像斬頭的不像剪頭發的。
    諾爾維雅不確定加西亞說的是不是謊話，但她在加西亞舉辦的新家派對上，看到了戴著帽子的加西亞。
    ……
    新家派對在土曜日，也就是第三次對抗戰之前。
    杜庫幫了加西亞許多，現在杜庫成為了加西亞最依賴的人。即使加西亞現在被很多雙眼睛看著，隻要杜庫在場，加西亞就很安心。
    加西亞像諾爾維雅說的那樣，把大多數送給他禮物的人請來了。花園裏都站滿了人。
    優絲麗·德帶著西蒙和喀嵐在玩她送來的秋千。投資商米莉菲森帶著她的丈夫亞狻瓦特一起在房子裏看著風格各異的裝飾品，摩爾珈和吉蘭在打賭木門是不是杜庫做的。阿貝爾和俄布牽著雅琳休在找好看的拍照場地，歌妮婭舉著聯絡器給梅妮洛展示著她們送的禮物被擺在了什麽位置。
    木係魔法院長麗茲·達露克遠遠地和拿著酒杯的蛛姀揮了揮手，然後低頭研究著加西亞種的到底是什麽花。
    蛛姀向麗茲舉杯示意，然後喝了一口酒，心情不是很美妙。
    蛛姀原本並不想來。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並且她也見到了梅妮洛，知道那個寶石亮起來可能是因為它要保護的人和諾爾維雅有血緣關係。
    蛛姀知道諾爾維雅的母親是一個偉大的母親。所以她覺得，如果蛛薇的後代是個占星師，那麽他預見到了諾爾維雅對她的重要性，然後選擇保護諾爾維雅的母親，這也是一種可能。
    因為這種可能，她對加西亞的敵意小了很多。但她依舊不想讓加西亞依靠著誰，比如說現在的杜庫。
    誰能為誰的一生負責？
    有這種想法完全是愚蠢的自私，蛛姀不想看到加西亞纏著杜庫，因為她知道加西亞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時會有多麽黏膩陰冷。
    但是，當蛛姀想要提醒杜庫注意加西亞的時候，她意外地發現杜庫在享受這份信任和依賴。
    吉蘭和摩爾珈誇著杜庫，說他的木門做的很好，還說娜塔莉不想出國，但還是帶了禮物給他。娜塔莉說她才不會給一個她不認識的指導老師帶禮物，她覺得隻有和瑪緹雅一樣的獸人才應該當杜庫的指導老師……
    而加西亞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像小動物看著商品店內閃爍著的燈。他淺淺地笑著，沒有像蛛姀想象的那樣貼著杜庫尋求安全感。他隻是看著杜庫的幸福，露出一些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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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蛛姀上前一步，卻沒有再繼續向前走。她要對加西亞說什麽？她不知道。她隻是覺得加西亞現在可憐到讓人心煩，她認識加西亞很久，這是第一次她對他厭煩的想要衝他說出一些非常傷人的話。
    為什麽要露出那種被拋棄的表情？為什麽還不幸福？過去的一切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這不是一個新的房子，新的家嗎？
    蛛姀厭煩的不是加西亞。那甚至不是厭煩。蛛姀不會把這種情緒定義為愧疚，蛛薇的兒子才該愧疚，他明明是占星師，怎麽沒有預見到他收養的後代會麵臨那麽久的欺騙。
    蛛姀冷漠地走近加西亞，隻是看著他。在沉默中，加西亞眼睛亮了一下，然後緊張地帶著蛛姀去看他特意打造出來的零食儲存室。
    上麵掛著有“蛛姀”這兩個字的牌子。
    “杜庫說，他在提泰格有自己的房間。房間上刻著他的名字。這讓他特別開心。我想……我知道你喜歡吃零食。這不是變相的逼迫！你看，這是可以摘下來的，我隻是覺得……”
    加西亞垂著頭。
    “我買了很多零食。我種了很多不同品種的玫瑰，我買了儲錢罐。冰櫃裏是……冰淇淋，杜庫在這裏，也有屬於自己的房間，是他自己設計的。我把休特給我的金杯用玻璃罩放在家裏最顯眼的位置。我買了很亮的鏡子。”
    蛛姀紅睫微動，但她的神情依舊冷漠。
    “你知道我們不會把這當成家，對吧。”
    “我知道。”
    加西亞笑了一下。雖然還有些不自然，但已經不會讓人覺得猙獰了。
    “這是……我的家。”
    加西亞認真地看著蛛姀。
    “抱歉，我一直在索取。”
    眼神能透露出很多東西。
    蛛姀從加西亞的眼神裏看出了某種她並不理解的決心。她愣了很久。
    直到她回神時，她才聽到早已離開的加西亞向諾爾維雅慌亂的解釋。
    “……我沒有說謊，我真的很喜歡那個發型，我戴帽子是因為剛才我準備出門的時候頭發被沒幹的油漆刮到了，然後大家都來了，但是我弄不掉油漆……我就把那一整塊頭發都剪掉了，所以我才戴上了帽子……”
    風在搖曳。
    蛛姀看到了諾爾維雅對著加西亞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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