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爾維雅用冰錐把一個二年級水係學生逼退在角落。
    她認識對方，她在上理論課的時候見到過他。
    雷米亞茲貴族，雷蒙·洛伍德。
    吵吵鬧鬧的貴族後代，喜歡讓教室裏所有人都能夠注意到他，諾爾維雅想起他，就隻能想到一些聒噪的聲音。
    但這不代表諾爾維雅不了解他。萊西之所以提前四天就著急地展開討論會，是因為有許多信息需要被搜集起來。
    諾爾維雅知道雷蒙·洛伍德的弱點，正如萊西她們知道艾博斯格的管理層們對什麽感興趣一樣。
    【幻境組】對信息的掌握是最細致的，因為他們負責的對象是大貴族派來的代表們。
    這些代表不會手下留情。
    所以【幻境組】會全力以赴。
    ……
    布萊恩·濟廉是濟廉家族的下一任族長候選人，他才二十歲，就已經成為他那一輩中第一個擁有爵位的人。
    濟廉家族是法比都斯國的三大貴族家族之一，家族產業眾多，金錢積累比法比都斯皇室還要瘋狂，因此濟廉家族的人在學院裏都帶著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金錢滿足不了的欲望會變得扭曲。
    濟廉家族每年都在封口費上損失一大筆錢。
    布萊恩看不慣這項開支很久了，他倒不是覺得他那些年輕的叔叔當年做下的那些混賬事需要被檢討，他隻是覺得給出的數額太大，他寧可把這筆錢給殺手去滅口。
    他生來就是貴族，他從不會去想低賤的生命是否會有尊嚴，他隻覺得家族讓他來處理這種事情完全是浪費他的時間。
    但為了他的家族，為了他自己的未來，他捏著鼻子來到了這個低劣的學院裏。
    他很傲慢。他有傲慢的資本，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傲慢是一種欺淩，他覺得世界是為了他而轉動的。
    布萊恩輕蔑地看著台上那不入流的打鬥場麵，覺得他們粗俗而低級。他不喜歡暴力，但他習慣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
    他坐在並不舒適的座椅上，略微有些昏昏欲睡。
    布萊恩把這歸責為剛開場時播放的那些無聊透頂的畫麵，他並不關心這個比賽是為了什麽理念，他隻需要在比賽結束後把那些平民按在灰塵裏，然後他就能回到他華貴舒服的莊園裏。
    布萊恩支著額頭，眼皮愈發沉重。他終於抵禦不住，放下警惕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疼痛令他暴怒。
    他睜開眼睛，詛咒的話已經衝到了喉嚨。但他愣住了。
    捂住他的嘴讓他發不出聲音的人，他看著有些熟悉。
    似乎是某次家族聚會裏出現的一個沒什麽用的叔叔。他記不起這個叔叔的名字，他隻知道那是個廢物。
    而現在，這個廢物壓在他的身上在打他。
    布萊恩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疼痛，他快氣死了，他得空把他的廢物叔叔掀翻在地，然後掐住他的脖子問他怎麽敢這麽做。
    “我是家族下一任掌權人，你這個廢物敢對我動手，你瘋了？”
    “你有什麽家族啊羅木達，還掌權人，我呸！”
    布萊恩一愣。他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但記不太清了。
    這時，他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很實的擊打聲。
    ??。
    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頭上流了下來。
    布萊恩伸手摸了摸，發現好像是血。
    下一秒，他昏了過去。
    “……羅木達。醒醒，羅木達。”
    布萊恩睜開了雙眼。他看到了一張非常陌生的臉。
    他忍著恐慌，默不作聲地起身，和那張陌生的臉保持了一定距離。
    “你在叫我？”
    “校醫室隻有你和我兩個人，羅木達。”
    “你弄錯了。我是布萊恩·濟廉。我是濟廉家族下任族長，我不應該在這裏。”
    陌生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但卻說出了荒謬至極的話。
    “你瘋了，羅木達，濟廉家族的那些人一直在欺負你，是因為這樣你才瘋的，你恨濟廉家族的人。”
    “你才瘋了。”
    布萊恩忍著頭疼找到了鏡子。他在鏡子裏看到了一個羸弱蒼白的男人。那臉上的畏縮讓他厭惡，他從來不會露出這種表情。
    他想起來了。
    這個就是他這次需要交涉的廢物平民。
    當老師還能被學生欺負，不過是想要錢的借口，明明是他自己願意的，要不然他不會反抗嗎？
    布萊恩不屑地撇嘴，但他嘴角的傷口卻撕扯地疼痛起來。
    他冷笑著打量著剛才和他搭話的人。
    “我知道你們在打什麽主意。給我布置的陷阱對吧？讓我體驗那個窩囊老師的生活，然後讓我對那個低賤的平民產生同情……你知道這說明什麽嗎？這說明我現在不在現實裏，這些都是虛假的。”
    陌生的臉哦了一聲，眼神露出了更多同情。
    布萊恩暴跳如雷。
    “你怎麽敢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叫什麽名字！”
    “奐……你該換藥了。”
    布萊恩忍受不了對麵陌生人的愚蠢。
    “不要無視我的問題，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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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冥。羅木達，你似乎失憶了。”
    布萊恩眼神晦暗不明。
    “好，這麽玩是嗎？等我出去，我要把你們都關進地牢裏喂老鼠……看著吧！那個羅木達是個廢物，但我不是。”
    不是廢物的布萊恩捂著腦袋站在空蕩蕩的街上，他再次問向他旁邊的日冥。
    “我真的就隻有這麽點兒錢？”
    日冥沉默地點頭，然後問他需不需要借錢。
    布萊恩的自負讓他拒絕了。他覺得這個夢很快就要結束了，整個對抗戰持續的時間不長，他不可能被困在這裏一輩子。
    而且他不是羅木達。作為家族繼承人，他比羅木達強上太多，即使沒有錢，即使他現在沒有家族幫扶，他也能過得很好。
    那些陷於困境中的人，不是蠢就是懶，哪有什麽其他原因。
    布萊恩忍著饑餓攢著錢，他想要用這筆錢做生意，但第二天他的錢就被濟廉家族的人搶走了。
    布萊恩又被打了一頓。他握緊拳頭氣的說不出話，他決定回到現實之後就把他那個廢物叔叔殺了……都殺了！
    這個不現實的境況似乎還要伴隨他很久。布萊恩敏銳地察覺到這個情況，他嚐試用了很多方法讓自己回到現實，但最後都失敗了。
    他忽然有了一個駭人的想法。
    或許和他參加的這破爛對抗戰沒關係，他是被暗害了，可能是家族裏其他有野心的弟弟妹妹，可能是法比都斯其他兩大家族下的毒手……
    布萊恩一時有些彷徨。但他很快打起精神，即使是真的，他依舊能夠過得很好，他有心計，有手段，他一定比那個什麽羅木達聰明很多。
    “你不管你的家人了嗎？”
    神出鬼沒的日冥出現在他身邊，問他要不要回家看看。
    布萊恩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如果羅木達的家人有些價值的話，他也可以裝作羅木達利用一下。
    然而，當布萊恩看著破敗的房屋和年邁的父母時，他狠狠失望了。
    “我不是你們的兒子。”
    布萊恩走的利落，他隻覺得那是一個他不想處理的麻煩。
    “你的父母很愛你。”
    日冥麵無表情地說著這種話。
    布萊恩斜睨著他，冷笑。
    “你是真人嗎？你真的是羅木達的朋友？還是一種被設置好的幻覺。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愛？愛是金錢和利益。他們愛我他們就不該拖累我。”
    布萊恩喘了口氣。這樣的生活愈發真實，維持溫飽已是不易，他居然還要教課，甚至艾博斯格學院還有考核，如果他教的不好，他的工資還會被克扣……
    這學院賤透了。
    又不是現實，為什麽要這麽嚴苛，那些死學生不來上課他又不能把他們都從大街上抓來。
    還有他的那些叔叔，像沒有腦子一樣折磨著他。他們不害怕嗎？他現在有時候就會想要不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布萊恩對此很疑惑。他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麽繼續的意義，羅木達一直活了這麽久，他在堅持什麽呢？
    他問日冥。
    “我為什麽要活著？”
    “可能是因為叔叔阿姨還在。濟廉家族的人控製了你的父母。”
    “就因為這個？”
    布萊恩不理解。他選擇攢下錢去做生意。他的頭腦很好，他讓一部分學生重返課堂，還用手裏的錢做了點兒小生意。
    隻要他的那些叔叔不來惹他，他就能過得很好。
    布萊恩點上煙嗬笑一聲。
    有什麽難的？
    ……
    下一秒。
    他的世界變得黑暗起來。
    再睜眼，布萊恩發現自己被綁到一個椅子上，羅木達的父母在玻璃牆外無助地看著他。
    他沉著地轉頭，果然看到了他那幾個傻缺叔叔。
    他想要調整一下坐姿，但他發現他根本動不了。隨即，是無法控製的疼痛。
    “你最近很狂啊，羅木達。”
    布萊恩根據玻璃牆的倒影看到了他背後拿著各種武器的死人叔叔們。
    這群賤人。如果他能回到現實，他要把這些蛀蟲挫骨揚灰。
    想讓疼痛讓他就範？可笑，或許羅木達會這麽軟弱，但他不會。
    但他忽視了羅木達的父母出現在這裏的作用。他清晰地看到玻璃牆外麵的那兩個老人無助地向他的叔叔們祈求著，他們用手指摳著玻璃，發出了絕望的哭聲。
    很恥辱。
    布萊恩看著他們那麽狼狽，隻覺得很恥辱。說不清的恥辱。
    他忍著疼一遍遍說著。
    “我不是你們的兒子，我不是你們的兒子……”
    “你說，如果我讓他們用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他們會同意嗎？”
    聲音圍繞在他耳邊。布萊恩反而鎮定了下來。
    他所接受的教育裏沒有這麽極端的父母，為了其他東西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是非常愚蠢的。他的父母絕對不會這樣，當然他也不會為了他的父母這樣。
    但他很快見證了愚蠢的發生。那兩個老人在他麵前死亡，他們的目光對著他，那渾濁的眼睛裏居然有那麽多的……安心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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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的他不敢睜開眼睛。
    這是個瘋狂又極端的世界，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
    布萊恩反複告訴自己不要陷入，但他依舊被他的那些叔叔的無恥惡心到了。
    即使羅木達的父母死亡，他們依舊沒有放過他。布萊恩從來沒有如此狼狽，他發現疼痛會使腦袋變得麻木，他的思維不再敏捷，他很難控製他滿是傷痕的身體。
    大雨落下。
    他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他的錢被搶走了，他的身體總是舊傷添新傷，他沒有親人，每當他的生活開始有些起色的時候，他那些早就該被溺死在海裏的叔叔總會跳出來把他踹回深淵。
    羅木達怎麽活到現在的？他怎麽向濟廉家族要錢的……
    對了！濟廉家族。如果他能夠說動自己——
    布萊恩沮喪地想起，他現在還是個沒什麽用的小孩。但這是一個很好的方向，他可以去找濟廉家族的主事人，他可以像羅木達那樣要一大筆錢。錢和權力是黏連著的，一旦他有了錢，他就可以慢慢接觸權力。
    他的傲慢已經被現實碾碎。他不得不思考羅木達是怎麽挺過來的。他在這時覺得濟廉家族遲早要滅亡，現在濟廉家族的主事人居然能夠讓這種事情發生……他似乎也在讓這種事情持續發生。
    這和羅木達本人如何根本沒有關係。無論羅木達聰明還是蠢笨，隻要他的那些混蛋叔叔活著，羅木達就沒有正常生活的可能。
    即使是他，即使是他來到這裏，他依舊被生活痛毆。他覺得這是陷阱，但這或許就是羅木達的現實。
    他受不了了。
    再次經曆毒打之後，他拖著腿躲著他那些死人叔叔去了法比都斯，用盡手段見到了濟廉家族的主事人。
    是他的祖父。
    他以為他見到祖父後會覺得鬆了一口氣，但他並沒有。他已經很麻木了，他現在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看見祖父熟練地寫著賠償協議，隻覺得諷刺。
    “你就是這麽處理這些事的。”
    他的祖父沒有生氣，隻是和藹地看著他，問他是不是對數額不滿，他還能提一點。
    “但是再多，羅木達，那就是你貪心了。”
    布萊恩瞳孔放大。
    “你知道我……你早就知道。你一句話就可以讓那些廢物停止對我的傷害，但是你任由這些發生。為什麽？”
    他的祖父露出了一種他熟悉無比的表情。
    譏誚，輕蔑，和之前的他一樣。
    “收好這份協議。”
    他的祖父恩賜一般把賠償協議推給他。
    布萊恩沒有接。他看著他很熟悉的會議室，看著他的記憶裏格外睿智的祖父。
    “這麽下去，濟廉家族會毀掉。”
    他的祖父點起煙，笑著問他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該怎麽毀掉這一切。羅木達不敢，有東西在牽掛著他，但是如果牽掛沒了，他會比我更加瘋狂。即使沒有羅木達，也會有我。
    祖父，你和那幾個蠢貨沒有任何區別，我也是。”
    布萊恩抹去了嘴角的血。他身上的傷口不計其數，他已經懶得去管。他按下了一個按鈕。
    “都去死吧。”
    爆炸聲震耳欲聾，布萊恩露出了他陷入這個世界以來的第一個開心的笑。他喃喃著。
    “羅木達，看到了嗎？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能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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