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的天幕下，墨色礁岩群如巨獸獠牙刺破海麵，泛著白沫的浪潮以千鈞之力反複撞擊岩體，轟鳴聲在斷崖間來回震蕩。鹹澀水汽裹挾著潮濕的苔蘚氣息撲麵而來，驚起幾隻棲息在岩縫間的黑尾鷗。
    這條環山公路如同一條纏繞在峭壁腰間的灰蛇，距離下方沸騰的浪濤大概有八十多米，年久失修的混凝土護欄上爬滿鐵鏽，幾叢枯黃的芒草在護欄缺口處簌簌發抖，隻需跨過這道脆弱的防線，就能擁抱永恒的寧靜。
    此刻一個裹著鬆垮吳服的小小身影佇立在死亡邊緣的。
    她左足趿著斷裂齒繩的桐木下駄，右足赤裸的腳趾沾滿泥垢與血痂，原本應該梳成文金高島田的發髻鬆散歪斜，那支褪色的櫻花簪勉強固定著打結的黑發，淩亂碎發被鹹腥海風扯成紛亂的絲線。
    稚氣未脫的麵龐殘留著淚痕，十二歲少女死死揪住衣襟的手指關節發白，當她抬起濕漉漉的睫毛時，倒映著海天交界線的瞳孔裏，沉澱著超脫年齡的疲憊與決絕。
    老式翻蓋手機從袖袋滑落，數碼暴龍貼紙的邊角早已卷曲發黃，沾染汗漬的拇指在鍵盤上方懸停片刻，最終顫抖著按下緊急呼叫鍵。
    滴——！！
    “你好，這裏是橫濱警視廳，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那個......”童聲帶著溺水者般的喘息，“你們可以......幫忙收殮遺體嗎？”
    電話另一頭鍵盤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少女鎖骨下方，熒藍色的身份編號碼泛起一陣藍色的冷光。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冰冷的聲音，“您是四代民，柚梨奈吧？”機械化的聲音陡然嚴厲，“根據《神人共約》第七修正案，自我了斷屬於褻神重罪，巡邏直升機已經升空，我們現在就去接您，請留在原處......”
    嘟——！！
    嘟——！！
    嘟——！！
    電話的忙音在浪濤聲中碎裂。
    少女踉蹌著後退半步，朽爛的木屐從腳尖滑落，旋轉著墜入深淵，她盯著那抹被浪花吞噬的暗紅，突然孩子氣地跺腳：“哼！連這種忙都不肯幫！”
    黑底灑金的衣擺被海風掀起，瘦弱身軀前傾成危險的銳角，下方參差交錯的暗礁群蟄伏在浪穀之間，宛如惡神張開的利齒。
    “應該......不會很痛吧？”柚梨奈喃喃道。
    “大黑天在上，請赦免背誓之罪。”破碎的祝禱混著哽咽，“賜我安眠，解我枷鎖......”
    合掌的瞬間，鹹澀液體滑過嘴角，分不清是浪沫還是淚痕。
    海風突然改變方向。
    少女倏然睜大含淚的杏眼，八十米下的怒濤中，一抹詭異的黑影正隨波起伏，更詭異的是，所有浪花在觸及那具軀體的瞬間都會凝滯半秒，隨後空間分散錯亂，仿佛撞上無形的玻璃幕牆。
    柚梨奈瞳孔一縮，“還是不是人了？自殺也要搶！那是我的位置！”
    小女孩赤足碾過鋒利的火山岩，單薄身影如離弦之箭紮進墨色海水，當指尖終於觸到黑衣人衣領時，恰逢十二米高的瘋狗浪轟然砸落。
    少女蜷縮在礫石灘劇烈嗆咳，濕透的吳服緊貼著嶙峋的蝴蝶骨，她雖然會遊泳，但是水性可沒那麽好啊，況且她還是個孩子，五步外，那具異常軀體仍保持著入水時的姿態，左臂呈防禦性的彎曲，瞳孔凝固著驚覺的銳利，連睫毛都掛著將墜未墜的水珠。
    她拖著那具黑衣人被卷上碎石灘後，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渾身的和服都已經海水濕透，趴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一口海水猛的噴出，“不對啊，我上來幹嘛？應該直接淹死的！”
    正當她要轉身跳海之時，一片死寂中響起了衣料摩擦聲。
    黑衣人如提線木偶般猛然坐起，喉間迸出溺水者特有的抽氣聲，更駭人的是，當他轉動脖頸時，瞳孔深處有暗紫色的紋路如熔岩般流動，似要將他的臉龐撕裂，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神異的氣息。
    柚梨奈瞪大雙眼，“這又是什麽東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