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洛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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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後......
滄南第一醫院內。
暴雨在窗外肆虐。
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玻璃上,匯成渾濁的淚痕,蜿蜒扭曲地流淌下來,似乎在映襯著產房裏的艱辛。
慘白的頂燈懸在走廊中央,無情地潑灑著光芒,把【九黎】小隊每一張緊繃的臉都映照得毫無血色,牆壁上那些模糊的影子跟著晃動,如同無聲的幽靈,讓本就沉重的氣息又徒增了幾分壓抑。
走廊被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默死死扼住咽喉,空氣凝滯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回響,吸進去的是消毒水刺鼻的冰冷氣味,吐出來的,是焦灼不安的滾燙。
特殊小隊的所有成員,平日裏足以讓任何神秘聞風喪膽的存在,此刻卻像一群被強行釘在長椅上的士兵,姿態各異,眼神卻出奇一致地死死鎖住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沉默的門——產房。
門上的紅燈亮著,像一顆懸在所有人頭頂、隨時會爆炸的心髒。
陳牧野和趙空城倒還算冷靜,畢竟他倆也是當過爹的人,這種場麵也經曆過一次。
吳湘南坐的雖然還算沉穩,但額頭滲下的冷汗卻在訴說著他心中的緊張。
莫莉依靠在牆邊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司小南和洛雲天兩人在走廊裏來回踱步,偶爾還要歎幾聲氣,似是在無聲的訴說著心底的焦急。
冷軒依舊是那副平靜的站在角落,時不時的掏出相機記錄幾人慌張的形態。
一個醫生從裏麵走出。
洛雲天趕忙拉住來往醫生的手,“醫生啊,裏麵怎麽樣了?她這個算不算早產啊,我媳婦不會有危險吧?”
醫生皺眉看了看洛雲天,“你是要捏斷我胳膊嗎?”
“啊不好意思啊。”洛雲天趕忙鬆開手,“我太著急了。”
醫生拍了拍袖子,“妊娠滿38周了,算是足月,不算早產,產婦目前狀況還算良好,不用擔心。”
洛雲天點了點頭,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哦,那就好,那就好。”也不怪他擔心,畢竟來的路上紅纓叫的有些太嚇人了,他害怕倒也正常。
陳牧野走上前安慰道:“沒事的小天,你別著急,在這等著就行,交給他們。”
“嗯。”
......
洛雲天像是被困在無形的牢籠裏,雖然聽了醫生點話,但依舊有些煩躁的在走廊裏來回踱步,鞋子硬底敲打著水磨石地麵,發出空洞又急促的哢噠、哢噠聲,每一下都精準地敲在眾人繃緊的神經上。
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目光不時瞟向走廊盡頭那扇門,又飛快地移開,仿佛那扇門會灼傷他的眼睛。
“哎!”他終於忍不住,猛地停下腳步,聲音有些粗嘎,“我當年去太陽城麵對幾十上百個神明都沒這麽緊張,媽的,這手怎麽還抖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無聲地聚焦到洛雲天身上。
他的手確實在抖,有些許的激動,但更多的是擔心。
洛雲天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杆插在陣地上的標槍,牢牢抵著冰冷的牆壁,一身深色的作訓服被燈光照得有些發暗,肩章上的金屬徽記偶爾反射出一點冷硬的光,垂在身側的雙手,正不受控製地微微痙攣著。
那雙曾經在戰場上穩如磐石的手,此刻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的皮肉裏,留下幾個深陷的月牙形凹痕,幾乎要沁出血絲,他卻渾然不覺,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誌,都像被無形的鎖鏈牽引著,死死纏繞在那扇隔絕生死的門上。
時間仿佛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像在粘稠的瀝青裏跋涉。
......
......
產房內。
慘白的燈光直射下來,讓人有些眼暈,空氣中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化不開,刺得鼻腔發酸。
第一次分娩的陣痛,毫無預兆地化作巨獸的利爪,狠狠刺入紅纓的身體,將意識撕扯得支離破碎。
她死死攥住身下被汗水浸濕的床單,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妄圖用這微末的痛楚,去抗衡腹內的陣痛。
汗珠從額角滾落,滑進脖頸,涼意激得她身軀一顫,視線模糊中,幾個醫生靠近,淺藍色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唯有鏡片後沉靜目光。
“別怕,屏息,用力!”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蓋過了儀器冰冷的滴答聲。
護士的手,輕輕搭上紅纓緊繃顫抖的肩膀。
“推!吸氣!屏住!”助產醫生的指令陡然拔高。
紅纓咬緊牙關,似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氣,身體仿佛被徹底撕裂、碾碎,意識在灼熱的疼痛風暴裏飄搖沉浮,又被一股莫名的、源自生命最深處的蠻力死死拽回!
就在那緊繃欲斷的弦即將崩裂的刹那,一聲嘹亮無比、帶著初生蠻勇的啼哭,驟然劃破了產房粘稠窒息的空氣!
世界猛地一靜,隻剩下這新生命宣告降臨的號角。
......
......
角落裏的洛雲天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像一顆出膛的子彈,他幾步走到飲水機旁,塑料杯在一次性按鈕下被水流衝得嘩嘩作響,他接滿一杯水,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
水流順著他的嘴角淌下,滴落在作訓服的前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他重重的把空杯捏癟,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隨手丟進旁邊的垃圾桶,然後煩躁地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漬,又重重靠了回去。
空氣裏,隻剩下飲水機運作時低沉的嗡鳴,窗外愈發狂暴的雨聲,以及......每個人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
莫莉和司小南緊挨著坐在另一張長椅上,莫莉的坐姿依舊保持著一種訓練有素的端正,隻是雙手在膝蓋上反複交疊、鬆開,再交疊。
司小南微微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自己的衣角。
吳湘南靠在另一側的牆壁上,雙臂環抱在胸前,他閉著眼,像是養神,但眉心那道深刻的川字紋卻出賣了他。
冷軒站在他旁邊,如同一尊沉默的金屬雕像,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神銳利如鷹隼,牢牢盯著產房門口,仿佛在評估一個高危目標的動態。
時間在這焦灼的煎熬中,被無限拉長、擠壓、變形。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哇啊——!!”
一聲嘹亮、尖銳、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毫無預兆地撕裂了走廊裏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空氣!那聲音如此突兀,如此震撼,像一道雪亮的閃電,劈開了厚重的陰雲,瞬間擊穿了所有緊繃的神經!
如同按下了某種神秘的暫停鍵。
趙空城那隻抬起的、正準備再次落下的軍靴,就那麽懸在了半空,離地麵還有幾寸。
吳湘南手中那份卷邊的文件,“啪嗒”一聲滑落在膝蓋上,又順著腿滑到地上,散開幾頁,他卻毫無所覺。
陳牧野猛地抬起頭,動作幅度太大,脖子發出輕微的哢哢一聲,溫祈墨緊閉的雙眼倏然睜開,瞳孔深處掠過一絲驚愕。
冷軒銳利的眼神瞬間凝固。
莫莉交疊的雙手僵在了膝蓋上。
司小南撚著衣角的手指驟然停住,一滴眼淚毫無征兆地從她泛紅的眼眶裏滾落下來,砸在手背上。
整個走廊裏的人,空氣徹底凝固,隻剩下那一聲高過一聲、宣告新生命降臨的啼哭,在慘白的燈光下和窗外的暴雨聲中,頑強地、霸道地回蕩著,衝擊著每個人的耳膜和心髒。
洛雲天像被那啼哭狠狠抽了一鞭子,身體劇烈地一震。
一直死死抵著牆壁的背脊猛地挺直,那雙布滿血絲、因為長時間過度緊張而幹澀刺痛的眼睛,驟然爆發出一陣光芒,他死死盯著那扇門,胸膛劇烈起伏,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等待中被抽空了。
產房的門,終於被從裏麵拉開一道縫隙。
一名戴著淺藍色口罩的護士走了出來,那護士的眼神裏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柔和笑意。
她目光掃過走廊裏這一群瞬間從石化狀態驚醒、卻又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眾人,最後精準地落在洛雲天臉上,“恭喜啊,母女平安,家屬可以進去,進去一兩個就行了,別進去太多,產婦剛生完孩子,不要太過喧鬧。”
洛雲天連連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是
她丈夫,我進去就行了。”說著就邁步往產房內走去。
司小南向前邁了一步卻又被冷軒伸手攔下,司小南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冷軒將司小南拉到身旁,“放心吧,都沒事了,人家兩口子你就別去湊熱鬧了。”
“......”
產房內,紅纓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透,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助產主醫生疲憊地直起身,口罩緩緩摘下,一張浸滿汗水卻舒展著明朗笑容的臉露了出來。
他小心翼翼托著那個身上沾滿血汙、正奮力啼哭的小小身體,聲音裏帶著塵埃落定般的輕鬆和暖意,“恭喜啊。”說著就把孩子遞給了剛進來的洛雲天,隨後走出了產房。
他低下頭。
一張紅彤彤、皺巴巴的小臉縮在柔軟的白色布料裏,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粘在眼瞼下,像兩把小扇子。
小小的鼻翼隨著呼吸輕輕翕動,粉嫩的小嘴微微張開,發出微弱的、滿足的哼唧聲,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而純淨的生命氣息撲麵而來,帶著一種新生的、原始的味道。
......
“雲天......”
紅纓渾身脫力,幾乎無法抬起手臂,指尖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顫巍巍的伸了出去。
洛雲天一手抱著繈褓中的嬰兒,一手牽住紅纓的手,“我在呢~我在呢~”
“我們的孩子......”
“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洛雲天趕忙將孩子放在床頭,紅纓終於觸碰到那團溫熱、柔軟、尚在微微搏動的小小身體,指尖傳來鮮活生命的溫度,瞬間沿著血脈,暖熱了她凍僵的四肢百骸。
那團在淚眼朦朧中模糊不清的小小血肉,竟是她耗盡所有勇氣與氣力,向他們的愛奉上的、最滾燙的獻禮。
“歡迎......來到人間......”她頓了一下,目光落在繈褓上,笑意加深了一點點,帶著母親獨有的寵溺和一點點的......認命般的調侃,“小怪物,可折騰死我了。”
洛雲天看著紅纓的模樣眼眶有些泛紅,他抬起手指小心地撥開妻子額角一縷被汗水浸透的濕發。“老婆,你受苦了,很疼吧?”他聲音顫抖,仿佛氣流在胸腔裏艱難地衝撞,每一個字都帶著無法抑製的激動。
紅纓唇色有些蒼白,她輕笑一聲,虛弱的開口,語氣之中還帶著一絲寵溺,“不許哭~憋回去~難道你還要我個剛生完孩子的人哄你不成?”
洛雲天看著紅纓的肚子,“沒有啊,我沒哭,我就是有點緊張,害怕。”
紅纓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孩子,“你說......我們的孩子叫什麽好呢?”
洛雲天搖了搖頭,“你這麽辛苦,你說了算,姓紅也行。”
紅纓笑了笑,“我記得很早之前你就跟我說過,如果以後生的孩子是女孩的話就叫洛纓,那不如......就叫洛纓吧?”
洛雲天點了點頭,“好~”
......
“那個......你餓不餓呀?要不要吃點東西啊?”洛雲天一臉天真的開口道。
紅纓點了點頭,“嗯......你這麽一說倒是真有點,不過......現在是不是不能吃啊?”
“啊?這樣嗎,我去叫醫生問問。”
......
......
窗外,肆虐了整夜的暴雨,不知何時,聲勢竟悄然弱了下去。密集的、狂暴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音,漸漸變得稀疏、輕柔,沉沉的夜幕邊緣,似乎被某種不可見的力量撕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縫隙,一絲若有若無的、灰蒙蒙的微光,正艱難地滲透進來。
黎明將至。
ps:就不要和杠啥細節的了,又有點寫昏頭了,哈哈哈,我也是真沒見過生孩子是啥樣的啊,反正差不多應該就是這樣的吧,我真盡力了,跪求別罵,嚶嚶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