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數日以來的經曆，於王佳佳而言，不易於再經曆了一場末日。
    先是安明香殺人再自殺，後又有桃源村賭博事件，再是丁海直接挑釁，每一樣都在挑戰王佳佳的處境。
    庇護所中的人越來越多，便也更加考驗王佳佳的管理能力，她在工作經驗上的欠缺便暴露出來。
    18歲。
    之前連個班委都隻做過音樂委員的王佳佳，在管理近百人的庇護所日常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人多了起來，便不再是發放物資那麽簡單。
    他們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自己的想法，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不是誰的提線木偶，王佳佳張嘴一說，庇護所裏一窩蜂地就湧上去了。
    就算是黎明都不能完全做到這點。很多領民對她，都隻是【服從】的程度。
    王佳佳心中憋屈，一晚上沒睡著，想出了這麽一招“掃盲班”的辦法。
    她怕再有什麽疏漏，找來喬深商量。
    “我是這麽想的，不能再放任他們下去，也不能再把他們牽著走了，得按照我們的節奏來。”
    王佳佳思來想去，和他們最大的區別就是大家經曆不同，生活環境不同，習慣不同，那就辦一個掃盲班，一來把他們的素質提升上來，縮小彼此之間的素質差距，二來就是把晚上的時間給他們占住，別再讓他們有事沒事就串在一起了。
    喬深對此表示遲疑，但是沒有說什麽反對的話。
    王佳佳隻當他同意了，露出幾分笑意去找了黎明說了這番話，而後才引出黎明的追問，講了這些天的鬥智鬥勇。
    真要黎明說，算不上鬥智鬥勇。王佳佳完全是被鬥智鬥勇的一方，除了一點身份上的優勢，完全沒有半點贏麵，輸得慘又丟人。
    “庇護所裏文盲多嗎？”黎明沒再追著問丁海的事情，問起王佳佳來這裏的正事。
    “我摸過底了，目前庇護所93位成員，桃源村中來的30人中，有近半數是不識字的，刨除其中年過七十的三位老人家，也還有十一人不識字。”
    “而在桃源村之外，下水道幸存者、尖刺魚送來幸存者中，還有四位成員隻有小學學曆，同樣不認字。”
    “15個？這麽多？”黎明驚了一下，“不是上過小學嗎，怎麽還不識字？”
    王佳佳也很無語，以她的經曆很難以理解這一點，“據說是不喜歡讀書，上課了就幫家裏幹農活，這麽多年，認識數字還是因為要辨認錢幣。”
    這麽比起來，小學沒畢業的蘇燦和陶仲奇，文化水平比這些叔叔阿姨還要高些。
    黎明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十五個人，足夠開一個小班了哈。”
    “找好教師了嘛？”
    “我看了一下，最近來的王翰音之前就是個小學教師，雖然教的是音樂，但是那些又不難，還是讓她做本職工作，你看怎麽樣？”
    黎明對她有點印象，王翰音不算是一位很典型的小學教師末日不久，身上還有點文人氣質，看著弱弱的，並沒有那種末日前網絡上傳揚的讓家長信服的貼麵班主任氣質。
    黎明沒有意見，畢竟算得上沾邊的專業對口了。
    “也不僅僅是識字課，數學也安排上，不要多難，簡單的加減乘除能會就行。”
    這一點黎明是小瞧他們了。
    加減乘除什麽的，他們還真沒人不會。這東西算賬要用，都是很有生活經驗的人，論起來，心算能力還不弱。
    說完這些，王佳佳打算離開。
    黎明叫住她，讓她別著急走，“我們聊聊？”
    王佳佳瞬間局促起來。
    要聊什麽？
    是對她最近的工作不滿意嘛？
    她確實做得不夠好。
    王佳佳隻覺得沒臉見人。
    黎明見她低著頭，沮喪非常的樣子，輕聲說道，“最近的工作不太容易吧？”
    人在講述和自己相關的事情中，難免會為自己開脫，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就會掩飾起來，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就會誇大和重複。
    這種主觀上的描述，很少有人能做到完全客觀，不帶自己主觀意願的講述。
    被丁海刁難的事情，於王佳佳而言，絕對是難以忍受並且不願意被人所知道的。僅僅是黎明聽著，都替那時的王佳佳感到難堪。
    可想而知，她心中得是多麽難受。
    這位驕傲的大小姐，可不是什麽輕易會低頭的人。
    最近的工作不容易吧。
    黎明輕描淡寫的安慰，足以擊潰王佳佳所有的防禦。
    明明告訴過自己無數次不在意，沒有事，會過去的，這一刻，王佳佳一眨眼就滾出了淚珠。
    她慌忙地擦去眼淚，越插越多，心髒像是被人揉住一般地酸疼。
    “對不起，我沒有管好庇護所，這些天來，庇護所總是出現各種問題在，都是我沒有做好。”
    黎明一句話就弄哭了王佳佳，她抽出幾張紙給她，“別哭，出點問題不算什麽，咱們哪裏做過管理庇護所的事情？出現問題不算什麽的。”
    黎明提這些問題，並不是為了在這裏追究王佳佳的責任。
    她們都太過年輕，才18歲，從未曾接觸過管理人事，就要上手一個快三位數成員的庇護所，其中的矛盾與坎坷，這是必然會出現的問題。
    因為年紀看不起她們，因為性別看不起她們，因為經驗不足會犯各種錯誤。
    犯錯誤？
    沒關係。
    黎明自己都敢說自己完全正確。
    她都會犯錯，又憑什麽去苛求王佳佳等人一點錯誤不犯呢。隻要不是原則性錯誤，都可以原諒的。
    黎明越是這麽說，王佳佳越是感到愧疚。
    如果她能再做得好一點……
    如果她再厲害一點……
    會不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黎明坐到王佳佳身邊的沙發上，拉著她的手和她說話。
    “不要因此有負擔，我從未曾動搖過對你的信任。從寢室裏，你第一個跟著我往外走，我就知道你是位聰明並且大膽的同學。”
    那時候，末日還沒有征兆，除了許樂的屍變，外界一點風聲也沒有。王佳佳就是敢跟著她走，這點信任，足以抹削過往的所有恩怨。
    那是一種來自人格上的認同與肯定。
    黎明是很看重王佳佳，半點不比同寢的室友韓小樓少。
    王佳佳抽泣著，淚水止不住地淌。
    強撐堅強的人，最怕熟人的好意。
    哪怕隻有一點點，也足以擊潰她內心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