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事...隻是方才受了些傷...”
    再加上如此大的精神刺激——這句話被他藏入心中沒有說出來...
    女兒才恢複肉身沒多久，他實在不想她的心思因為自己有太大波動，以免造成一些未知的傷害。
    蒲柳新有些虛弱地喘了幾口氣，支撐著從蒲雨桐懷中做起了半個身子，定定望著日思夜想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千倍萬倍的女兒，蒼白的嘴唇囁嚅了兩下，顫抖著舉起右手想要撫上她的臉頰，可是手臂在半空中停留了許久卻終是沒有落下來...
    變了
    如今
    一切都變了
    他哪裏還有資格觸碰明明最是無辜，卻被無端卷入這萬丈深淵的無盡陰謀之中的女兒。
    他的初衷是為了救她
    可最後卻恰恰是他害了她
    “罪臣之女”這個標簽會成為了她半輩子甚至一輩子揮之不去的烙印...
    這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啊！
    想到這裏
    探出的手掌緩緩握成拳狀，用力到顫抖
    他亦早已涕淚橫流，泣不成聲。
    “父親...”
    望著蒲柳新痛苦的模樣，蒲雨桐那偽裝出的冷漠模樣也徹底土崩瓦解，與他一同落下淚來。
    雙手輕輕捧起他探出的手臂貼在自己臉頰上，任憑溫熱的淚水滑落進他的手心之中。
    “你沒事便好，你沒事便好...嗚嗚嗚...”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了這一句最是普通的問候，蒲柳新無比憐惜地撫摸著女兒的小臉兒，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直到這一刻
    他才徹底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他不再是什麽心機深沉的上林城隍，隻是對於失而複得的女兒戀戀不舍的老父親。
    “父親...父親對不起...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是為父的錯，一切都是為父的錯啊！！是為父鬼迷了心竅，是為父...”
    蒲柳新以手掩麵，話語真誠又悲戚：“該說對不起是為父才對！孩子...從小到大...讓你受委屈了...”
    “父親...”
    蒲雨桐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緊緊抱住了她的父親，伏在他的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最喜的是重逢
    最悲的是離別
    那麽
    才經曆過重逢的喜悅
    又經曆離別的悲傷又會如何？
    ——比一開始就沒有希望要殘酷得多吧...
    相擁哭了好一陣
    兩人的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
    蒲雨桐雙目紅腫，下唇都咬出了血
    神魂剛剛複位
    又盡力如此大悲
    她麵白如紙
    呼吸緊促且粗重
    靈力又開始出現不穩定的狀況
    昏昏沉沉，好似隨時都要栽倒下去...
    “雨桐...雨桐你...你怎麽了？？”
    看到女兒因為自己又要陷入危險，蒲柳新心痛欲死又無可奈何。
    “父親...”
    蒲雨桐輕咳了兩聲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後又輕聲問道：“您...究竟都做了些什麽？咱們的...家...為何變成如此？”
    盡管早已猜到了原由
    盡管不願麵對這真相
    蒲雨桐卻還是問了出來
    因為無論父親的答案如何
    她若是不問出來
    哪怕她自欺欺人也好
    這一輩念頭都不會通達
    那位平日裏雖然嚴厲些，卻通情達理，並且極為疼愛自己的父親，居然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我的...”
    此時
    蒲柳新的情緒反而逐漸冷靜下來
    毫無疑問
    他是了解自家女兒的
    這個問題，就算是她明知道答案，她也一定會問出來
    因為她的潛意識中希望他能夠告訴她“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哪怕這是一個可笑的幼稚的謊言也好。
    但
    雛鳥總要離巢
    小獸總要長大
    蒲雨桐不可能永遠活在他的蔭蔽之下——他也再無機會蔭蔽她了。
    所以她必須學著堅強
    學著自己扛起所有事
    她...能行吧...？
    她能行的！
    所以蒲柳新平靜地攬下了所有罪責。
    畢竟
    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就算攬下罪責也都變得不痛不癢了吧？
    “都是...因為...我麽？”蒲雨桐又問。
    這次蒲柳新沒有說話
    隻是垂下眼簾
    無比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
    輕聲道：“你長得真像你娘親，嗬嗬~~”
    不回答便是默認
    蒲雨桐自以為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當意識到真相時
    還是心痛到不能呼吸。
    所以
    都是因為她對吧？
    這一切的一切的皆因她而起？
    是她把父親害到如今這副模樣的？？
    真該死啊...
    真是該死！！
    若是自己完全死透，徹底斷了父親的念想
    這些悲劇和那些因此事逝去的生命就不會出現了？
    父親究竟為自己背負了自己怎樣的罪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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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沒用...
    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沒用啊！！
    從小到大
    除了給父親添麻煩，就再沒做過一件有用的事了...
    蒲柳新似乎看穿了女兒的想法
    極為溫和地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腦瓜頂：“傻孩子，別胡思亂想，自你母親去世後，這些年你一直陪在為父身邊，就是對為父最有用的事啦~”
    隨後不待蒲雨桐回話
    蒲柳新目光逐漸悠遠，麵泛追憶之色。
    “嗬嗬，我可是至今還記得，你一出生時，我抱起你直接尿了我一身~”
    “...”
    “對了，你小時候還有一次，我逼著你讀書，結果你一怒之下把我所有的藏書都泡進了水缸，還騙我說那些書本都長了腿，你啊...哈哈哈~”
    “父親...”
    “哦，還有還有...你又長大了一些，懂了點人情世故，有一天信誓旦旦的說與我和你娘親做晚餐，結果端上來一盆生米，盆子裏的鯉魚還擺著尾巴...”
    “父親！！”
    聽著父親回憶從前，蒲雨桐哭成了淚人兒，強行打斷了他的話，可隨即卻又被他攬入懷中。
    “雨桐，你要記住，以後千萬不要輕信陌生人的言語，要學會保護自己。”
    “要堅強起來，一定要學著堅強起來，若是...你軟弱妥協便會落得像為父一樣的下場...”
    “以後一日三省吾身的規矩不能破，修煉也萬不可落下。獨當一麵需要的不止是腦子，還有過硬的實力，你要記住...”
    “一定要多注意身體，別總是看書看到很晚了，即便你是仙體也扛不住...”
    “對了！你枕頭下的暗格被我悄悄放了些這些年存下來的家當，一定要藏好...”
    蒲柳新的語速越說越快
    話語卻越說越嘮叨
    他有太多太多想要交代的東西，卻怎麽也交代不完
    可他又知道
    自己的時間
    實在不多了...
    聽著父親這像是臨終遺言的吩咐
    蒲雨桐明顯預感到了什麽，拚命地搖著頭想要阻止父親說下去，可蒲柳新卻在說完自己想說的話
    沒有理會她的感受
    強行一把推開她
    隨後緩緩轉過身扔下最後一句話，望著身後那麵與自己如今處境如出一轍的斷牆不再有任何言語。
    “雨桐，快離開這兒吧！有人在地下埋了‘仙靈彈’企圖在他的計劃完成後把這裏夷為平地——如今...時間差不多了。把你的‘林公子’叫過來，我最後還有些與他說...”
    【一個書友的話：站在別人的角度上來看蒲柳新可能罪大惡極，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也隻是個為了女兒不顧一切的父親。隻要能女兒活不惜一切代價，包括自己的命。而蒲雨桐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卻對這一切毫不知情，最後還背上了罪臣之女的名聲，當她與這件事扯上因果的那刻，她的悲催結局就已然注定。可她又犯了什麽錯呢？隻不過是父親過於愛她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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