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瞬間。
    沒有等到闊別許久的迎接和擁抱。
    隻有孤伶伶的輪椅橫在院中，上麵搭了一條老頭常穿的薄衫，胸口處大片的飯食油點。
    “......”
    陸離見狀笑容立刻僵在嘴角。
    他慌了。
    老頭雖然衣著隨意甚至看起來有些邋遢。
    但絕不會不幹淨的。
    臨別前還虎虎生風一人怎就坐了輪椅？
    陸離嘴角勉強扯出牽強微笑，指了指院中輪椅對宋幕青道：“你老師的？”
    “回來的剛好，都去洗手準備吃飯吧。”
    宋幕青惱怒回瞪了一眼剛想發火，眾人耳邊響起了一道輕柔知性的女聲。
    陸離連忙回頭。
    說話的是一位頭發烏黑的婦人，靜靜站在廳堂有股獨特的尊貴感性，臉上雖有歲月痕跡。
    但還是不難看出對方年輕時的嬌美絕色。
    婦人身旁。
    老頭一如既往和藹慈祥的目視他們笑著。
    皺紋是時間吹過身體時泛起的漣漪。
    老頭原本如雪銀發枯了幾分、牙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幾顆、臉上歲月痕跡又重了幾分。
    “......”
    陸離眼睛變得濕紅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瘦瘦巴巴的不知道多吃點！”
    老頭幾步向前拉起陸離，粗糙的手掌蓋在膚質細膩的手掌一邊摩擦一邊往廳堂走去。
    一老一少仿佛分別重逢近在昨天。
    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老頭一臉傲嬌得意對那個婦人介紹道：“他就是陸小子！”
    “我聽宣丫頭讀過你的詩和文章。”婦人點了點頭，停了數息又補充道：“寫的都很不錯。”
    “書宣呢？”
    陸離知道這是對方在點自己呢，宋幕青都能給書宣打抱不平，更何況關係更親的老師。
    “前個兒收拾東西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婦人淡淡說道。
    陸離識趣沒有繼續再問下去。
    人家明顯是不願告知，相見倒不如不見。
    和老頭攜手進入廳堂。
    “唉......”
    婦人見狀心中歎息轉身跟在他們後麵，與其說他們和這小子像是有孽緣似的。
    倒不如說自己和這小子有解不開孽緣。
    仰慕的人心思全在他身上，徒弟徒弟魂兒都好似被勾走了，估計上輩子欠了他們老少的。
    ——還好。
    ——師門還有個門兒清的人沒陷進去。
    欣慰掃了宋幕青一眼心中才好受了一些。
    宋幕青眨了眨眼懵懂跟上。
    幾人來到廳堂。
    似是知道他們幾個都要回來，餐桌上碗碟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精心準備了許多小炒。
    “他就是陸小子！”
    老頭又是臉帶得意的衝婦人傲嬌介紹道。
    言語如出一轍的得意！
    正在替老頭打飯的陸離手猛然停在空中。
    微顫的雙手......
    院中的輪椅......
    前腳說的話後腳剛忘......
    髒兮兮的薄衫和身上新換的衣裳......
    陸離從進門就注重到的東西，又極力讓自己忘記的東西，無不在提醒他：
    眼前這位老人並沒有他偽裝的那樣好。
    整個廳堂安靜了下來。
    老頭見狀自知說錯話了瞬間有些手足無措。
    眾人都看向一老一少默不作聲。
    “對，我就是陸離，您好，靈韻姐姐。”
    “謝謝您這段時間一直陪在老頭兒身邊，也謝謝你們，我們大家一起幹一杯兒。”
    陸離克製情緒像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端起桌上茉莉清茶，對每個人挨個笑道。
    “沒大沒小......”
    宋幕青聞言嘴裏不滿嘟囔道。
    叫自己老師姐姐，那不等於她輩份最小？
    “幹杯～”
    李天鬆了口氣最先反應過來活躍氣氛道。
    清脆的碰杯聲和笑語傳遍小院。
    仿佛沒有發生什麽。
    老頭這才重新放鬆下來，隻是不願在多說話生怕被看出什麽，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像是一個認真吃完飯等待父母表揚的孩子。
    “我吃好了......”
    “一路來時西子湖風景不錯，我去看看。”
    陸離埋頭刨完飯故作輕鬆說道。
    他怕自己繼續在這待著，反而會先老頭一步演不下去，他不想讓老頭失落自責。
    微風習習吹亂了少年滿懷欣喜的期待。
    坐在湖邊的單薄背影輕輕顫抖。
    初秋西子情緒凋零。
    身後的腳步聲輕輕傳來陸離才緩緩回神。
    “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兒......”
    陸離聽得清這是宋幕青的腳步，也聞得見對方身上淡淡茉莉清香，聲音沙啞又低沉問道。
    “......”
    宋幕青不知道怎麽開口。
    她清楚對於一個自幼情感缺失的少年來說。
    老頭在對方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家人。
    “阿爾茨海默病、老頭得了阿爾茨海默病。”
    “老師請過很多國際名醫來探病。”
    “可都束手無策......”
    “對不起......”
    “我沒想到病變這麽快一天一個樣子。”
    宋幕青小聲內疚道。
    前兩天老頭還可以和她們逗樂講笑話。
    甚至說了許多陸離的糗事。
    路癡、愛偷看日記、喝酒一直遭灌醉......
    “阿爾茨海默病......”
    盡管陸離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可真當聽到的時候還是心中一緊，頓時有些茫然無措。
    這種病症在大夏有一個讓人絕望的名字。
    ——老年癡呆！
    一種惡化神經係統的且無法治療的絕症。
    甚至於病因都無從探究。
    “他們知不知道......”
    “幾天前老頭夜登瀘瀟都能快我幾步。”
    “喝酒一口氣兩碗都不帶醉。”
    “還有......”
    “聽說他後來還去了帝都、去了長安......”
    “他可是天下師！
    “是能和這天地講上幾分道理的人間聖。”
    “會不會是他們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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