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涼的繁榮，目前還隻是建立在相對原始的生產力之上。
    農業靠的是政策引導和水利改善。
    商業靠的是金融工具的革新。
    可這一切的根基，工業，尤其是關乎軍事實力的金屬冶煉和武器製造，依然停留在極其落後的水平。
    他轉身，帶著張興和幾名親衛，直接前往了雍州城外最大的官營冶鐵作坊。
    還未靠近，一股刺鼻的煤煙味便撲麵而來。
    作坊內熱浪滾滾，煙熏火燎。
    幾座低矮簡陋的土高爐矗立著，爐火燒得並不算旺。
    旁邊幾個巨大的皮囊式鼓風機，由數名赤膊的苦力奮力拉扯著，發出“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聲，效率低下。
    爐渣混合著未充分燃燒的煤炭、木炭，堆積得到處都是。
    工匠們揮舞著鐵錘，叮叮當當地敲打著燒紅的鐵塊，火星四濺。
    可敲打出來的鐵器，無論是農具還是兵器胚料，都肉眼可見的粗糙，表麵甚至能看到明顯的雜質和氣孔。
    林羽走到一座剛剛熄火的爐子前，隨手撿起一塊冷卻的鐵錠。
    入手沉重，質地卻顯得疏鬆。
    他輕輕一掰，鐵錠竟然應聲而斷，斷口處呈現出灰白色的顆粒狀，顯然含碳量過高，雜質也太多，脆得厲害。
    “侯爺，這……這已經是咱們能煉出的最好的鐵了。”作坊的主管，一個滿臉煤灰的老工匠，搓著手，有些惶恐地解釋道。“爐溫總是上不去，那風箱也不頂用，出來的鐵，十塊裏倒有三四塊是廢的。”
    林羽看著眼前這一切，結合著腦海中現代冶金的知識，問題一目了然。
    燃料效率太低，還在使用煤炭和木炭混合，燃燒不充分。
    鼓風設備太落後，無法提供足夠穩定、強大的氣流，導致爐溫不足。
    冶煉工藝原始，無法有效去除礦石中的硫、磷等有害雜質。
    這樣的技術水平，煉出來的隻能是質量低劣的生鐵，或者含碳量不均、性能極不穩定的“熟鐵”。
    想要製造出真正堅韌鋒利的刀劍，或者防護力足夠強的盔甲，難如登天。
    更別提標準化、大規模地生產軍械了。
    雍涼想要真正強大起來，想要擁有一支能夠橫掃天下的無敵軍隊，就必須突破這個技術瓶頸。
    必須擁有更高產量、更高質量的鋼鐵！
    高爐。
    焦炭。
    炒鋼法。
    甚至……更進一步的煉鋼技術。
    這些名詞如同火花，在他腦海中閃現。
    他知道原理，知道方向。
    但他需要能將這些原理變成現實的人。
    需要那些真正懂得冶煉、鑄造、鍛造，並且願意學習和創新的工匠！
    “科技興軍。”
    林羽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這，將是他下一階段的重心。
    而一切，都要從尋找那些被埋沒的“能工巧匠”開始。
    一張前所未有的招賢告示，很快就張貼在了雍涼各州郡城池的醒目位置，甚至通過往來的商隊，悄然流傳到了周邊的地區。
    告示的內容，與以往官府招募工匠的刻板文書截然不同。
    它不再僅僅是冷冰冰的命令，而是以平西侯林羽個人的名義發出，言辭懇切，充滿了對技術的渴求和對工匠的尊重。
    告示中明確寫道：凡是在冶金、鑄造、鍛造、火藥、機械、紡織、營造等領域擁有一技之長者，無論出身貴賤，無論年齡大小，皆可前來雍州應募。
    官府將根據其技藝水平，提供遠超尋常的優厚待遇。
    不僅僅是豐厚的薪酬，更包括舒適的住所、家人的妥善安置。
    最重要的是，告示中承諾，將為優秀的工匠提供專門的研究場所和充足的資源，鼓勵他們進行技術改良和創新。
    對於有重大貢獻者，甚至可以破格授予官職，提升其社會地位！
    這份告示，如同一聲春雷，在沉寂已久的工匠群體中炸響。
    在雍州城的一間茶館裏，幾個穿著長衫的士人對此議論紛紛，語氣中充滿了不屑。
    “哼，真是斯文掃地！堂堂平西侯，竟然如此看重那些下九流的工匠？”
    “奇技淫巧之術，也配登大雅之堂？簡直是本末倒置！”
    “依我看，這林羽怕是打仗打昏了頭，不務正業！”
    然而，在那些低矮、昏暗的工匠鋪子裏，在那些世代以手藝糊口，卻始終被視為“匠戶賤籍”的家庭中，這份告示帶來的，卻是前所未有的震動和希望。
    涼州，某個偏僻的小鐵匠鋪。
    一個滿臉胡茬、手臂粗壯的漢子，正反複看著張貼在牆上的告示抄錄本，眼神中閃爍著激動和猶豫。
    他祖傳一手鍛打刀劍的絕活，可在這邊陲之地，根本無人賞識，隻能靠著打些鋤頭鐮刀勉強維持生計。
    去雍州？
    平西侯真的會看重他這身手藝嗎？
    真的能過上告示裏說的好日子嗎？
    類似的場景，在雍涼各地上演著。
    許多擁有一技之長，卻鬱鬱不得誌，或者僅僅是渴望改善生活的工匠，開始收拾行囊，懷著忐忑而又期盼的心情，踏上了前往雍州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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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風樓的情報網絡也全麵啟動。
    李瑤親自下令，讓遍布各地的探子，留意搜集那些在民間享有盛名，或是有著獨特技藝，卻不為人知的工匠信息。
    特別是一些性格古怪，不合群，甚至被視為“瘋子”的“奇人異士”，更是重點關注的對象。
    雍州城內，設立了專門的工匠招募接待點。
    負責接待的，並非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而是幾位從平西學堂畢業，懂得算術和基本工程管理，態度也相對謙和的年輕官員。
    他們會耐心地詢問每一位前來應募工匠的專長和經曆，仔細登記在冊，並進行初步的評估。
    對於一些技藝特別出眾，或者帶來了獨特作品的工匠，接待點的官員會立刻上報。
    林羽隻要有時間，就會親自接見這些重點人物。
    他會放下侯爺的架子，和他們平等地交流，認真傾聽他們的想法，仔細觀摩他們的作品。
    他會用自己腦海中超前的知識和理念，去啟發他們，引導他們思考如何改進現有的技術。
    這種前所未有的尊重和重視，讓許多飽受白眼和輕視的工匠們，感動得熱淚盈眶。
    他們從未想過，自己這身吃飯的手藝，竟然能得到一位權傾一方的侯爺如此的青睞。
    他們感受到了被認可的價值，看到了施展才華的希望。
    於是，越來越多的優秀工匠，被林羽的誠意和雍涼提供的發展機會所吸引，紛紛選擇留下來，加入到這場即將到來的技術革新浪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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