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水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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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肆?”淑妃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組織,看來太子哥哥是比較信任這個組織的了,這樣的話,她倒是多心了,整個朝政,太子自有應對之法。
淑妃放下了心,也不再細聽下去,回來安靜地繡花。
與太子一樣,二皇子李守稼,跟威寧侯關係也很親近,經常來侯府蹭飯,因為侯府的一個廚子做得一手好菜。
自然,李守稼跟淑妃那時候還叫張昕瑜)也很熟,隻是不像大兄一樣,完全把張昕瑜看成了自己的未來王妃。
那名廚子,做得一手好宮廷菜,據說曾師從京都著名的時饈樓,學得時饈樓大廚的真傳。他手上的宮廷菜,並不高高在上,反而貼近百姓,算是改良之後的宮廷菜。像軟飣雪龍這道菜,他創意地使用白鱔作為龍替,將蒸菜變為了燒菜,收汁之後,白鱔外形不改,栩栩如生,如一幅潑墨寫意之畫,味道也極其鮮美。
李守稼愛讀書,也愛習武,但他到侯府這邊,卻從來不提此事,僅僅隻是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侯府也不願得罪這位如日中天的皇子,雖然不會兩邊下注,但結個善緣是沒問題的。所以侯府有了什麽好的食材,也會把二皇子叫過來一起享用,一時間,二皇子跟侯府的走動頻率甚至超過了大皇子。
李守稼每每見到張昕瑜,也會停下來跟她說幾句話,兩人年紀相當,喜歡的東西多有重疊,所以交談也算是順暢。太子也不以為意,在李守稼幼小的時候,太子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還疼愛有加。
李守稼在花園邊上的一處小回廊碰到了張昕瑜,說道:“昕瑜,你又在繡什麽?我發現你很能安靜得下來,我呢,除了看書坐得住,其它都不行。”
昕瑜抿嘴一笑,說道:“今天二皇子過來,又是聽說這裏有好吃的了嗎?”
李守稼說:“可不是,不然我過來幹嘛?外邊這處多好玩的,讓我看看,你這幅屏風繡得怎麽樣了?我感覺你最少都繡了有半年多時間了吧?”
昕瑜把身子側了側,避開他伸過來的頭,說道:“快結束了,趕在中秋節前,給父親祝壽的禮物。”
李守稼笑道:“侯爺要過壽辰了?那我也要準備禮物了。昕瑜妹妹,跟我說送什麽東西給侯爺他會喜歡?”
昕瑜隨口應道:“你送的,他都會喜歡,主要是個心意,不拘什麽物件。”
李守稼點點頭,說:“那我就隨便去準備了,不知大哥會送什麽?我們會不會撞到?”
昕瑜說:“不會撞到,聽說太子哥哥準備的是一件稀罕之物。”
李守稼眼睛一亮:“天下隻一件嗎?”
昕瑜說:“這個不敢肯定,但不會撞到是肯定的。”
李守稼感覺像是鬆了一口氣說:“那我就送一個尋常物件吧,不敢跟大兄比高低。”
昕瑜對李守稼很友好,但僅隻是親戚之間的友情,並不像對太子哥哥那樣,她從小就認為自己將來一定會嫁給太子哥哥的,父親也一直這樣在教育和培養她。她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皇後,母儀天下。但她並不熱衷於這個稱號,她隻是想一直陪著她的太子哥哥,最好給他生一堆的皇子和公主。
她知道太子在跟李守稼爭鬥,但她並不擔心,她覺得太子無所不能,不是有句話這樣說的嗎?“仁者無敵”,她認為她的太子哥哥就是一個仁者,相信隻要是有眼睛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共識。
太子哥哥從來不在她的麵前提起這些鬼蜮伎倆,她偶爾會從父親和兄長那裏看到唉聲歎氣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並不是那麽順利。
直到有一天,太子當著她的麵,把一盞他最愛的青瓷茶杯摔得粉碎,她才知道原來太子承受著如此大的壓力,而為了讓她寬心,一直隱忍不發。
一句話,太子把她保護得很好。
但她並不是活在沒有汙染的環境裏,她的家族很早就堅定地跟太子捆綁在了一起,她並不像看起來那樣的純潔。她知道太子在跟瓦肆的合作中一步步地改變,從一個陽光俊朗,完全不知道世道艱險的公子哥兒,慢慢地變成一個城府很深,逢人隻說三分話的政客。權力真的對男人如此重要嗎?她其實很想告訴太子,她希望他能做一個富貴王爺,讓想坐那個位子的人去坐吧。
但是,她不可能告訴太子這樣的話,她不能給太子拖後腿,她受的教育也是輔助太子登上皇位,而不是遇難則退,用溫柔蒙住雙眼。
在那次發火之後,她主動跟太子談起一些政治方麵的話題,舒緩他的情緒,讓他覺得有人在與他同行。李守稷感動地對她說:“昕瑜,等過段時間,我就向父皇請求恩準,娶你為妻,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許下的願望。”
昕瑜聽到他終於說出來的這句話,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點點頭,對他說:“我不著急,你怎麽安排,我就怎麽配合。”
但最終,昕瑜成了淑妃。
在最後事件來臨之際,太子一直非常忙碌,很長時間沒有露麵。而與之對應的是,李守稼卻一反常態,天天在昕瑜身邊晃來晃去,東拉西扯地閑話。昕瑜也不知道他的用意,但她沒有理由避而不見,更何況,她也不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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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稼說:“昕瑜,你看見過大海嗎?我在書上看到大海無邊無際,可以容納幾百個大昭國。”
昕瑜笑著說:“我沒見過大海,但吃過海鮮,有一次,家裏來了個在海邊生活的人,給我講過大海的樣子,的確如你所說,大到無邊無際,沒有誰能走到它的盡頭。”
李守稼說:“渤泥國曾經進貢過一株珊瑚樹,如同太湖邊的假山那麽大,用船逆水而上,走了幾十天的時間才走到京都,就放在皇宮我母後的宮裏。”
昕瑜也獻寶一樣地說:“我也有跟大海有關的東西。聽說海裏有一種鮫人,人頭魚尾,漂亮得不得了。她們織出的紗叫鮫綃,輕薄涼爽,夏天穿在身上清涼無汗,我也有一件,蘇臘國進貢的。”
李守稼笑道:“是大兄給你的吧?我當時聽說他跟父皇討了很久,花了很大代價才到手的。宮裏隻此一匹,全部被他拿走了。”
昕瑜聽說是這樣,頗有點難為情,但內心卻很甜蜜。
她想著這個大昭國最有權勢的未婚男人,私下裏為自己做了這麽多事,對於一個尚待字閨中的女子,是會感到多麽的幸福啊。
李守稼又問:“最近沒怎麽見到大兄,他是幹什麽去了?”
昕瑜說:“聽說他去了趟雅川,不知道回來沒有。”
其實她知道太子沒有回來,因為回來之後,太子一定會第一時間來見她的。
李守稼就拍手道:“雅川好啊,去年我也去過,那裏的食物真是好吃,尤其是雅魚,燉湯真是一絕。”
昕瑜就抿嘴淺笑:“你還真的是饞嘴貓本色呢。”
李守稼搖頭晃腦道:“聖人雲:食色,性也。我胸無大誌,就隻在意這口腹之欲,理想就是吃遍天下,最好把天下的廚子盡歸我手。”
昕瑜讚道:“這豈是胸無大誌?這個誌向怕是大到根本實現不了吧?”
有一天,在威寧侯府,守稷和守稼這兩個暗中劍拔弩張的兄弟居然碰到了。
李守稷還是那副溫潤暖和的長兄姿態:“二弟近來經常來威寧侯府嗎?”
李守稼還是那副敬而遠之的賢弟姿態:“對的,來蹭飯,大兄來此所為何事?”
李守稷似乎並未介意對方語氣中的疏離,說道:“我來看看昕瑜,好久沒見到她了。”
又轉頭望向昕瑜,問道:“最近天氣漸涼,你飲食可好,要注意早晚風涼侵衣,不要在外坐太久。”
李守稼笑道:“大兄未免也太婆婆媽媽,這些小事,自有丫鬟婆子待勞,如果昕瑜有半點閃失,她們豈有好果子吃。”
太子道:“不然,她們是她們,我是我,我的關心,豈是他人能夠替代的?”
昕瑜就笑著回答:“最近身體很好,反而沒有前段時間的暑熱灼人,晚間也有退涼,睡眠倒是好了很多。”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說:“那我就放心了。侯爺事務繁忙,你要能夠自己照顧自己。”
李守稼就插言道:“昕瑜不是小孩子,如果我是你,倒願意天天在府中陪伴昕瑜呢,省得事後再來噓寒問暖。”
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會有那一天的,昕瑜等著我。”
李守稼就輕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兩兄弟現在在一起多是拌嘴,而且多是李守稼挑起來的,昕瑜不欲多談,就主動提議去園中賞月桂,太子自是答應,李守稼也沒拒絕,於是三人結伴一起去了園中。
途中,李守稼忽然說道:“前陣子父皇頭疼得厲害,聽說大兄不辭勞苦,不僅送上珍貴至極的靈藥,而且衣不解帶地服侍,所以恭喜父皇擁有如此貼心的太子了。”
太子淡淡地說:“孝道一事,是本朝立國之本,父皇一直時常提及,為兄不敢怠慢,當然也是為諸位兄弟作一表率。”
李守稼卻並不買賬,說道:“那為何我請求見父皇,卻被大兄阻止呢?”
太子解釋道:“當時父皇剛剛用了藥,需要安睡以緩解藥性,我怕有什麽意外,因此守在寢宮,當時如有政務,都是我親自處理,並非隻是針對賢弟。”
李守稼諷刺道:“那看來是我多心了,在此也要多謝大兄對父皇的鞠躬盡瘁。”
太子雲淡風輕地一笑,並不爭個辭藻上的輸贏。
昕瑜知道太子哥哥為陛下的偏頭痛獻的靈藥是瓦肆尋來的,瓦肆似有無窮無盡的資源向太子開放,就算是千年未遇之靈藥,對他們來說,也似漫不經心就能提供。
因此太子對於跟瓦肆的合作也非常認可,威寧侯有次跟太子提及此事,也稱讚了太子當時的果斷,但同時也提醒太子不可掉以輕心。
太子不以為意地回答道:“曉之以利,動之以情,這是合作不會背叛的基礎,我自信這兩樣都能夠做到。”
誰也不會料到最後瓦肆的背叛會是這樣的深刻且決絕。
最後一次見太子哥哥,還是在侯府中,他似乎憂心忡忡,預感到會遭遇什麽不測,但並未向昕瑜言明。
隻不過昕瑜通過察言觀色也能夠窺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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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稷仿佛在加深自己的印象,再次寬慰道:“昕瑜,我準備就這兩天向父皇提出娶你為妃,不知你意下如何?”
昕瑜羞澀地微低下頭,說:“這事不是早就定了的嗎?我父親也早有此意呀。”
李守稷微笑著說:“我還是想親口聽聽你的意見。”
昕瑜用細如蚊吟的聲音哼哼:“嗯,我聽你的。”
李守稷就朗聲笑道:“我守稷一生,能得此良配,也算未有虛度了。”
昕瑜卻聽出了其中的不祥之音,但她當時已被幸福衝昏,忽略了過去。
從此,再沒見到太子哥哥。
過了幾日,太子謀反事發,陛下震怒,朝野一片哀鴻,威寧侯府牽連其中,侯爺被賜死,爵位被削,降為平民,唯一稱得上好的結果,是家人得以保存。
赫赫侯府,從此淡出昭國視野。
昕瑜心如死灰,幾欲追隨太子而去,卻被母親和兄長派人嚴加看護,她尋死無門,但如行屍走肉。
太子臨死前,曾托人把玉麒麟交還給昕瑜,並留下遺言:“昕瑜,我自去死,你要好好活下去。成王敗寇,我亦無悔,卻不忍拖累於你。此玉麒麟,我無福消受,交還於你,你重新開始生活吧。”
過了幾個月,李守稼成為新的太子,那時他們已經搬出了威寧侯府,住在了京都的一處舊宅內,簞食瓢飲,平淡度日。
但有一日新任的太子卻步入了他們的家,態度仍然和藹可親,帶著上位者溫煦的笑容,然後向昔日的侯府夫人提出了準備娶昕瑜為側妃的請求。
那一晚整個張家都無人入眠,母親並不強迫於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不答應,這根稻草實在粗壯,可以救自己的家族於水火,那麽,犧牲她一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於是她平靜地答應了新任太子的請求,命運啊,她歎息一聲,兜兜轉轉,竟然還是成為了太子妃。
隻是,此太子,再也不是彼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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