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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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雪把京都裝裹得晶瑩剔透,景雖好,人卻受罪,尤其是上早朝的官員們。一個人凍得跟個拔了毛的鵪鶉一樣,大殿空曠,更添寒冷。
但今天一大早的一封奏疏,把氣氛搞得熱烈異常,聽的人都忘記了打哆嗦,豎起耳朵隻恨少聽了一個字。
是右都禦史王之烈對戶部侍郎裘玉杼的彈劾,但誰都知道,其矛頭直指戶部尚書魏喆。
王之烈人如其名,性烈如火,眼裏揉不得沙子。他的講話頗具煽動性,彈劾裘玉杼在利州的災後重建過程中中飽私囊,貪墨災民的救命口糧,以及層層盤剝克扣,戶部剮一層,地方官員又剮一層,最後落到災民手上的,根本沒有剩餘。
王之烈總結道:“因為銀錢沒有落實到位,堤壩的整修就變成了一個豆腐渣工程,如今河堤中空,都不用來一場中等程度的洪水,就是今年夏天雨水稍微大一點,都有衝垮河堤的危險。請陛下趕緊派人核實,以免進入雨季之後再度釀成慘禍,大昭國已經經不起再來一次這麽大的災害了。”
輔仁帝大怒,直接把裘玉杼下了大獄,命大理寺徹查此案,一定不能姑息養奸,言外之意,再大的保護傘,也要一擄到底。
此事一定會牽涉到魏喆,所以一退朝,惶惶不可終日的魏喆馬上找到了端木昀這裏,向其討個主意。
端木昀沉著臉說:“王之烈是誰的人?怎麽一下手就這麽重?都不事前知會一聲,這明顯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敢把矛頭對準你,不會是無緣無故的,誰在給他撐腰?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不把這個搞清楚,事情就沒法解決。”
魏喆說:“王之烈這個人一向是六親不認的,所以才坐到了右都禦史的位置。但如果暫時不去想他的背景,那麽二皇子或者是最有可能的人。因為此事涉及到利州,自上次他在利州清洗官場之後,吏部就放進去了不少他們的人,如果要搞材料,他們是最容易做到的。”
端木昀說:“老二?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還嫌自己事情不夠煩嗎?”
魏喆說:“也許有報複的可能,最近吏部的閑言閑語比較多,有一些涉及到了二皇子,弄得任皞這個老師也要適當地避避嫌,可能他因此而記恨上了四皇子,從而把屎抹在我的臉上。”
端木昀歎氣道:“這才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果然奪嫡之戰根本沒有退路可言,樹欲靜而風不止。尚書大人找我,是想讓我做些什麽呢?你們文官係統,我這勳貴出身的人,也八杆子打不著啊。”
魏喆說:“端木伯爺言重了,你是我女婿的外祖父,我們兩家,因這段聯姻而結成了不可破的整體,一榮俱榮。整倒我,目標是直指我女兒女婿,還有她肚子裏的龍種。既然分析出了根本原因,那麽如何打擊二皇子,如何聯絡三皇子,如何挑起老二老三先鬥我們隔岸觀火,這都是一盤很大的棋。我不幸成了棋子,便也希望我們這邊的下棋之人能夠得勝,所以才找到伯爺您呐。”
端木昀沉思片刻,問:“彈劾裘玉杼的那些事,證據充不充分?大理寺能不能弄倒他?”
魏喆說:“看王之烈那條瘋狗的形狀,他估計是掌握了很有分量的證據。”
端木昀又問:“那尚書大人能不能從中摘出來呢?”
魏喆想了又想,事已至此,也隻能把對自己最不利的細節合盤托出,於是他說:“有一個關鍵的證據,劃撥的銀兩數目與實際到位的銀兩數目對不上,而我簽了字的那一份文件,與從國庫中劃出去的銀兩數目有出入。裘玉杼正是以此為要挾,讓我把他保出來。他現在還沒有把這份證據拋出來,也就是心存幻想,認為我一定會出手保他。”
端木昀問道:“你知道這份證據在哪裏嗎?”
魏喆哭喪著臉說:“這保命的東西,他肯定放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端木昀陰沉著臉說:“如果隻有他知道,而我們又找不到的話,一不做,二不休,就讓他永遠找不到好了。”
魏喆變了臉色,好一陣子才喃喃說道:“這事,能成嗎?”
端木昀說:“我來處理吧,剛好我有相關的人。”
距離裘玉杼下獄之後的第三天,刑部的監獄戒備森嚴。時至歲末,天氣寒冷,看守的獄卒不敢懈怠,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端的是蒼蠅也飛不進來一隻。
獄長韋四洪清晨來查崗,看著全部到位的下屬,滿意地點頭,例行查看一番關著的重刑犯,走到裘玉杼的單人牢房門前,發現並無動靜,心中疑惑,問道:“此人犯是睡著了嗎?把他叫醒。”
獄卒樊老根先是喊了一聲:“裘大人!快醒醒!”仍無動靜,韋四洪示意把門打開,樊老根哆哆嗦嗦地找到鑰匙,把牢門打開,一陣臭味襲來,韋四洪不禁皺眉捂住了鼻孔。
牢房裏光線昏暗,樊老根把火燭點燃,隻見裘玉杼把衣衫撕成長條,勒住脖子,早已氣絕多時。
韋四洪大驚失色,急忙叫大理寺的人過來,同時叫來仵作準備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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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聽聞此事,也早朝都顧不得上,急急忙忙跑過來查看詳情,看到人已經死硬了,不禁雙腿一軟,站不住就往地下滑,他的下屬一把扶住他,說道:“大人休驚,此事還要趕緊報告陛下。”
大理寺卿才醒過神來,料想此事掩不住,不如爭取戴罪立功,叫人報告了宮裏。
聞聽此事的輔仁帝,一把把手中心愛的玉扳指摘下來扔到地上,摔得粉碎。他氣急敗壞地說:“叫大理寺卿查清楚,不然提頭來見。”
此事皇上即使不下旨,大理寺卿也會詳查,他已經讓仵作詳細查勘了現場,並讓京兆尹府上的江神探過來幫忙查案。馮蔚時得知出此大事,也不敢怠慢,急忙叫江樸過去幫忙。
江樸仔細查勘了現場,結合仵作的屍檢,先得出了結論:“裘大人不是自殺,係他殺,現場是死後偽造的,但死亡原因仍然是窒息而死,係被人扼住咽喉而死,而非繩索繞頸而亡。死亡時間應該是淩晨子時左右。”
淩晨子時正是交班的時間,換班的樊老根交待說:“我從吳二寶手上接的班,點了人頭,但過裘大人牢房的時候,叫了一聲裘大人,裏麵還有答應,於是我便接了手,並未開門驗明真假。”說完懊悔不已。
江樸一聽,讓人馬上去捉拿吳二寶,但心中不抱幻想。果然,不一會兒,去的人回來稟報,吳二寶一夜未歸,如今下落不明。
江樸馬上向大理寺卿匯報道:“卑職去調查了解一下吳二寶的去向以及他接觸過什麽人,看能否找到他的同夥,或者背後隱藏的黑手。”
大理寺卿點點頭,同時也派出了自己的得力手下去配合查案。
一天之後,江樸把自己的查案結果匯報給大理寺卿。
江樸說:“吳二寶隻怕是凶多吉少,這十二個時辰過去了,仍然沒有他的一點消息傳來。卑職找了與之相關的任何地方,以及卑職這麽多年來對京都城閑雜人等的熟悉,問了一通之後仍然沒有吳二寶的消息。哪怕是一隻泥鰍,也被我從下水道裏揪出來了。但沒有一絲他的消息,估計有可能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
大理寺卿沉著臉聽著,不發一言,江樸又說道:“另外,卑職查探了吳二寶平時來往的人員,發現也沒有特異之處。吳二寶不是一個交遊特別廣闊的人,知交好友也就那麽一兩個,且跟親戚從無來往,逢年過節都是自己一家獨過。自前年老娘死後,再沒跟人接觸過,每天就好喝個二兩小酒,但也從不多喝爛醉,職務方麵沒有任何瑕疵。”
江樸總結道:“總之,從吳二寶的社會關係看,他最近沒有接觸過任何一個值得關注的人,自己單身一人,四十歲的年紀,無妻無子,無更多的社會關係,隻有一個遠嫁的姐姐。其姐也長期未與他來往,皆是嫁出去之後就跟老娘斷了一切往來,前年老娘去世都沒有現過身。找到她之後,一問三不知,且最近幾天都有人證明她從未離開過她的家附近。”
最後江樸躬身道:“請恕卑職無能,實在找不出吳二寶的殺人動機,而且此人如今也杳無音訊,可能隻有等到此人浮出水麵之後此案才會續上。”
大理寺卿歎息一聲,隻好接受現實。
於是進宮,向輔仁帝請罪。輔仁帝難得寬宏大量,仿佛忘記了之前自己為此事說出的難以收回的話:“愛卿平身,朕知你為難,此事暫且擱置,等待那個行凶之人重新出現。你既然在查裘玉杼貪腐一案,可繼續往下探查,哪怕裘玉杼這條線索斷了,但他貪腐之事卻不可能做得毫無破綻。去吧,把幕後黑手一並揪出來。”
大理寺卿叩頭謝恩,扛著一身的冷汗出得殿來,自己都不明白怎麽就保住了性命。不過人頭還隻是暫寄在自己脖子上,是不是穩當,還要看接下來的表現。
於是振作精神,重新開始審視裘玉杼的貪腐一案。
這邊魏喆得知了裘玉杼獄中畏罪死亡的消息,長出一口氣,對夫人說:“這個人情,還不知道怎麽還。”
夫人旁觀者清,說:“隻要咱們女兒坐穩王妃位子,未來女婿得登大統,所有的人情都不是問題。”
魏喆也鬆了口氣,說:“我也這樣想,但總怕端木伯爺那邊提什麽過分要求。”
夫人說:“不看僧麵看佛麵,一條戰線上的人,隻有和光同塵的,沒有反目成仇的。”
和順公主最近也有些心神不定,她無來由地感知著周圍空氣的異常,但又不知因何而起,問白芷,白芷也很茫然。公主想了一下,說:“你想個由頭,讓禦膳房的顧尚食到我宮裏來一趟。”
過了兩個時辰,顧韜晦來到了公主的寢宮。
公主說:“今兒請顧尚食過來,是因為最近天冷,肉食過多,想吃些清淡的素食,但怕身體支撐不住,請尚食過來商量一下。”
顧韜晦說:“那我這邊作一些調理,我建議公主還是不要矯枉過正,不要一下子把葷食全部停下來,可以嚐試葷食作一些背景。比如素食火鍋,但湯頭用羊肉熬湯,這樣搭配一下營養也夠。我下去研究幾個好的素菜供公主選擇,且不可讓身體失了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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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笑道:“那有勞顧大哥了,我也不跟你客氣,叫你一聲大哥,我們人前是主仆,人後是兄妹。”
顧韜晦施了一禮,說:“折煞小人了。”
公主搖頭道:“今天找你來,飲食隻是順便,但我最近想吃些清淡的沒錯,你隻管按你剛才的想法去操作。另外,我是想問一下,最近宮中是否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我總覺得心跳得厲害,所有什麽不測之禍。”
顧韜晦見四下無人,才悄聲說:“公主思慮極是,最近宮裏恐有大變,公主還要明哲保身,不讓我們下人擔心。”
公主神情緊張,說:“還找對人了,你快跟我詳細說說。”
顧韜晦說:“陛下最近獨寵豐貴人,長宿宛貞宮,此事恐有不測,具體結果我亦不知,但公主作些準備。我認為陛下有可能會性情大變,公主知道就行,此事也不宜宣揚,畢竟是沒影的事。另外,幾位皇子鬥得厲害,公主最好能夠置身事外,以免受到誤傷。”
公主若有所思,說道:“我明白了,顧大哥也要保重,有機會勸一勸方良哥哥,讓他也要保護自己,不要介入到皇家的糾紛中來。”
顧韜晦答應了,說:“公主如有緊急事務,可讓白芷去找禦膳房的司徒鉞,他天天都在,可以馬上把消息給到我。”
公主說:“我知道了。”
在顧韜晦走後,公主想到最近自己的不安,覺得還是應該做一些什麽,趁著父皇最近還對自己疼愛有加,可以多要一些東西護住自己,以及自己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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