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說話，眾人都驚了。
    木臻在小蛇的頭頂捕捉到一絲金光，是屬於它的功德，被黑氣掩蓋著難以察覺，這是它能保持理智的主要原因。
    霽寧不理會它的求饒，手指用力。
    小蛇淒厲慘叫起來，“大人，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覬覦那位大人，是陸家自作主張，大人明察秋毫，應該能看出來，祠堂的陣法並非供奉，實為禁錮。”
    木臻手指微動，霽寧察覺到木臻的情緒，手上力道一緩，手指鬆動，小蛇落地，它身軀通體呈現翠色，如三月春雨下浸潤的柳葉，小巧玲瓏，剔透明亮。
    此刻它半身彎曲，是對霽寧說話，朝著的卻是木臻的方向。
    它剛才察覺到了，是這位大人動了惻隱之心，才讓它有活命的機會。
    思及此，它的語氣愈發誠懇，“大人容稟，小妖生在昆侖山，因緣際會吸收日月精華開了靈智，平時有上山的村民迷路，小妖都會引他們下山。”
    “那陸家先祖上山砍柴墜下山崖，小妖不忍一條人命就此消亡，因此現身救了他一命。”
    姍姍來遲的長明摻和一句，“不會是那陸家先祖長相俊朗，又執意報恩，你便同那人一起下了山。”
    小蛇語氣茫然，一雙豆豆眼有點暈，“此話怎講，我為何要因為他俊朗，因為他報恩，就跟他一起下山？”
    長明被古今人妖之戀的傳說洗了腦，圓清：“阿彌陀佛！”
    手上毫不留情把長明提到人後，雙手合十，“蛇施主繼續說。”
    小蛇：“哦。”
    它繼續道：“後來戰亂爆發，各地死去的無辜之人不計其數，昆侖山也受到影響，澄澈的山林染上穢物，山的靈魂在哭泣，小妖在昆侖山出生，在昆侖受到點化，如何能不管不顧。”
    “那陸家先祖也是個人物，他傷好之後投靠明主，那人頗有龍威，有一統天下的魄力，小妖在昆侖山修行數百年，本就有化蛟成龍的一絲契機。”
    “小妖正好補上對方那一念之差的龍氣，待天下一統，生靈勃勃奮發之時，小妖再修煉也不遲。”
    木臻上前兩步，蹲下身，正視對方圓溜溜的眼睛，“那後來呢，你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小蛇蠕動一下身軀，“變故隻在最後一場戰爭時，陸豐羽為他明主擋了一箭，冷箭穿心，他連一句話都沒有交代就斷了生息，小蛇我當時並不在他身邊，那明主悲痛欲絕，從此對陸家十分優待。”
    小蛇趴在地上悶悶不樂，“小蛇我本來在事情完成之後就準備回昆侖山的，誰知道陸豐羽忽然死了，小蛇我想著跟他也算相識一場，去跟他的身體道個別也好。”
    “誰知道，新上任的陸家家主是個背地裏搞邪魔外道的術士，小蛇我滿身靈光氣運，當時明主稱帝，我也受到惠及，被那人盯上了。”
    它憤憤不平，“要不是小蛇我為了新朝的事情損失了諸多修為，那邪術士根本拿小蛇我沒辦法。”
    它翠綠色的身體都在扭曲，顯然氣到極致，想要咬死人。
    眉心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還在獨自扭曲的小蛇身體忽然僵住，它有點想哭。
    被關著，被壓榨氣運和修為的第一年，小蛇在瘋狂掙紮，它從來都是自由的，昆侖山的風，昆侖山的雨，昆侖的角落都沾染著它的氣息。
    它喜歡到處玩，而不是被釘在黑漆漆的地下，感受著身體無時無刻不在腐爛，不在疼痛。
    第二年，它怒罵關它的人。
    ……
    第一百年，關它的人死了，但陣法沒有削弱，對方用他直係血脈加固了陣法。
    第二百年，小蛇開始怨恨，該死的家族建在它的屍骨上越來越繁華，不然，就算有陸豐羽的餘蔭，陸家也隻能保證百年榮華。
    第三百年，小蛇開始思考它為什麽還不死，它純淨的氣息被陸家每十年獻祭的至陽血脈怨氣沾染，靈台開始染上黑色氣息，它開始失去理智。
    第四百年，它的神智所剩無幾。
    ……
    第一千兩百年，它的意識徹底消亡，獨留下想要將一切都毀滅殆盡的怨氣。
    第一千三百年，它又感受到熟悉的，令它深入靈魂的厭惡著的，陸家人的血液，這次，沒有另外的至陽之人的血氣。
    它終於撕碎了禁錮它一千多年的陣法，自由的氣息令蛇久違，但它沒有了獨屬於自己的意識。
    後來，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直接撕碎了它所有凝聚的怨氣，怨氣消散，它微弱的意識忽然又出現。
    哪怕身體很弱小，哪怕一切都像是從頭開始一樣。
    但小蛇它啊，終於又再次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哪怕它跟死亡的氣息纏繞在一起，依舊令蛇很喜歡啊！
    眉心的溫度讓小蛇想哭，這個想法一出，它頓時抑製不住，圓溜溜的眼睛裏擠出大顆大顆的眼淚，碩大的淚珠順著小巧的蛇臉墜下。
    “哇哇哇…………”
    “嗷嗷嗷……嗚嗚嗚嗚嗚……”
    “小蛇好慘，好慘啊，老夫要去把封印小蛇的人的墓給扒了，鞭屍！”
    先哭出來的是長明，他的胡子都被淚水打濕，涕淚橫流，掩麵哭泣，還夾雜著撒潑打滾的動作。
    圓清也有些哀傷，他的哀傷卻硬生生被長明打斷。
    秦部長怔愣許久才反應過來，長長歎息著道：“陸家造孽太過。”
    木臻撈起還在流淚的小蛇嬌小的身軀，放在霽寧手心，低聲道：“阿寧，別嚇它。”
    霽寧瞥了僵硬的小蛇一眼，對它無聲哼了一聲。
    “放心吧臻臻。”
    說著他手心靈氣湧動，小蛇被滋養著，鱗片都隱隱舒展開，忍不住翹了翹尾巴尖尖。
    剛才因為害怕霽寧停止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它想家了嗚嗚，昆侖的靈氣也是這樣的，它每天都可以吸收。
    每天都舒服到鱗片炸開。
    木臻走到秦部長麵前：“秦部長，小蛇沒有自主害人的意識，殺人和獻祭都是為了鎮壓它，由陸家人親手做的，陣法是楊恒完善過的。”
    “陸思遠，是陸夫人動的手，小蛇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待在人類社會，我會跟阿寧送它走。”
    “它付出了許多，卻得到了很多惡果，以後它會得到的，應該隻有善果，秦部長，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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