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激動過了，難以言明的喜悅讓她此刻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滿頭的白發讓她顯得極為落寞，來的路上，一直堅定信念不說第二句話的李賢，突然鼻子一酸。
    人類終究還是感性生物，除了那些偽裝成畜牲的人類之外，其他人類的情感都是可以互通的。
    此刻李賢看著武曌弱不禁風的身體，滿頭的蒼蒼白發，爬滿皺紋的臉，微微發顫的雙手，他下意識想說些什麽關心的話，可兩道身影就又占據了他全部的大腦。
    李顯“我們死的好慘啊！”
    李旦“我們死的好慘啊！”
    李賢趕緊搖頭，才把兩個年幼弟弟的臉從腦海之中散去。
    曾幾何時他還是很想念自己的兩個弟弟，可後來兩個弟弟執意赴死，三兄弟這才陰陽兩隔。
    他抬頭，看了一眼激動的武曌，又站起身來，說
    “我要回去了，你保重身體，年紀大了要注意一些。”
    多年沒見老娘，李賢說不出來幾句好話，內心的仇恨讓他不想麵對對方，即便對方已經不是皇帝。
    李氏宗嗣和武家人的仇恨可以在李存希這一代結束，但絕不能在武曌那一代結束，他麵對這個女人，必須要表現的足夠硬氣。
    想到兩個慘死的弟弟，李賢停住了腳步。
    “這次陛下讓我來看望你，我就來了，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陛下下次再叫我來，我就不來了。”
    說完，李賢直接離開，頭也不回。
    方氏和李騁隻好跟著一起走，一家三口坐上馬車，離開了夏王府。
    武曌體力不支，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這一夜，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注定是無法入眠的一個晚上。
    消息靈通的狄仁傑，得知李賢去見武則天之後，就被李存希拉去商量追封的事情。
    這些宰輔早就想到李存希會追封李藹，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早，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前唐已經滅亡，現在的大唐，李存希屬於是開國皇帝了。
    後世若是要分辨百年之內出現的兩個大唐，或許會用東唐西唐來稱呼。
    李存希的大唐，就是東唐了。
    這一宿，狄仁傑沒有睡好，好在第二天沒有朝會，他索性又睡了一個回籠覺。
    再醒來，已經到了飯點，狄仁傑收拾齊整之後，在偏廳吃了飯，他總感覺飯量已經大不如從前。
    像是大限將至之前，人身體的機能不如年輕時期。
    狄仁傑自己也是一個醫者，很清楚他的身體正在下坡路上翻滾，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以他自己的了解，他怕是沒有兩年的時間了。
    斷定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之後，狄仁傑並沒有悲觀，他吃完飯，如同往常一樣來到太初宮政事堂，處理今天需要處理的政務。
    忙碌了大半天，在政事堂吃了第二頓飯後，狄仁傑出了太初宮，來到夏王武曌府上。
    兩人拉了拉家常，如同親密無間的朋友，最後狄仁傑告辭，準備離開。
    和狄仁傑相處太多年了，武曌很清楚，此刻的狄仁傑很不一樣。
    似乎是，盡力見別人最後一眼……
    “懷英。”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你又沒辦法解決呢？”
    “我從你的身上，明顯感受到了，你現在，似乎是在跟我告別。”
    狄仁傑回頭笑笑，說
    “我來看望你，現在要回去了，可不正是在告別麽？”
    武曌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靜
    “你知道，我說的告別，不是你所說的告別，你是不是察覺到什麽了？”
    狄仁傑臉上全都是笑容，這和他一貫所展現出來的仁者風範一致。
    “可我，真的隻是在和我的朋友告別啊，我們還會相見的。”
    ……
    在朝中相熟的大臣家裏走了一遍，和眾人談笑風生，狄仁傑依舊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宰輔。
    但暗中的大誰何成員，卻在聚集之後，發現了狄仁傑正四處找他的門生故吏、相熟好友閑談。
    朝中不擺在明麵上的規矩有一條，就是不拉幫結派。
    短時間之內，在這麽多官員府中玩來玩去，誰知道狄大人到底是在做什麽呢。
    雖然都知道狄仁傑是忠臣，但不可避免的，還是要匯報給李存希。
    黃勝彥帶著消息入了禦書房，把這事說給李存希聽，李存希放下毛筆，閉上眼睛沉思。
    “我這叔父絕不會做對我有害的事情，但他還是在短時間之內去相熟官員府中，一定是有貓膩的。”
    “不過，可以斷定，絕不是要害我。”
    “那到底是為什麽呢？”
    李存希往後靠了靠，一時間想不清楚，狄仁傑到底是要做什麽。
    沒過多久，狄仁傑去而複返，讓張霖帶著他入宮麵見李存希。
    兩人在禦書房中洽談，說起各種治國方針。
    狄仁傑一股腦的陳述他的治國理念，像是希望李存希可以學會一樣。
    而李存希也盡力傾聽，用不用的上，那就說不準了。
    以他當前的智力，幾乎已經到了一點就通的地步，狄仁傑說的話他也立馬就能記住，因此他默默接收這些治國理念，直到狄仁傑說完話。
    喝了一口涼了的茶水，狄仁傑放下茶杯，看著李存希的臉，勾起一絲笑容。
    “存希，十七年前，你三歲，我把你養在山西狄府，一晃十七年過去，你也長大了。”
    “存希存希，乃心存希望之意，你也的確成為了李氏宗嗣的希望，昔日的太子殿下和相王殿下，沒看錯人。”
    “我年紀大了，幹不了了，如今，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我那三子，光嗣和光遠我都不擔心，唯獨光昭，雖然改過自新，有心為百姓謀福利，可他……愚蠢了些，難以成就大事。”
    “我走之後，另選大才輔國，中書省重擔，非有能者不能居之。”
    李存希沒聽進去，隻是一味地點頭。
    他似乎感受到，狄仁傑可能大限將至了。
    原來的曆史上，狄仁傑過世好像也是這兩年的時間。
    “叔父，您放寬心，今夜回去的時候，帶兩個禦醫。”
    李存希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您老身體好的很，可千萬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您很健康。”
    狄仁傑微微一笑“存希，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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