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冬。
    縱使天邊月淺，蒼雪茫茫一片的大地上也仍是顯得黑白分明。
    冰風卷走白日裏遺留下的殘溫，將這又再凜寒鞏固。
    市坊之中的街道上許多修士都已經收攤走人。
    這個時間大部分修士都在洞府之中修煉或者回複靈氣，縱使星沙市坊深居地底不辨時辰。
    一直都燈火通明未曾黯淡，可仍舊是沒有白天那麽好做生意。
    不如回到洞府打坐吸收靈氣的速度歇息一番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向家解樓。
    這是一間通體由花青玉砌成的二層石樓，這種玉在翡翠之中雖然算是較為劣質的存在。
    這玉雖說透明度不佳，且顏色斑駁，除翠綠外，亦是有淺灰，豆青，水綠等諸多雜色雜糅。
    玉色亦是分布紊亂很不規則，質地更是有粗有細，密疏不均，透明度更是尋常。
    但用來堆砌這樣一座規模的花青玉樓也是價值不菲了，玉質多寒。
    采用這般材料建造出來的小樓深居地底更是涼寒無比，進入其中略顯空曠。
    除去一用作結算的櫃台一些桌椅之外幾乎就沒了別的物件，看上去叫人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這店鋪究竟是在售賣何物。
    直至順著後頭的樓梯深入地底，霜白冰雪幾乎順著台階逐步加厚，些許雜亂腳印落在其中。
    打開那扇石門才見著不少妖獸屍體被放置在了其中。
    而就在這幾乎封閉的冰室內，一名容姿俊麗的少年在將一具妖獸屍體自儲物袋中取出之後。
    便是擺放在了身前墨玉質地的方台之上。
    尚未長成的少年人眉宇之間仍帶著幾分獨屬於這般年紀的纖弱秀氣。
    修長的指節此刻握著一柄極為精巧的蔚藍薄刃在這具蒼雪狼的屍首之上縱橫。
    入冬之後，原野外最為活躍的妖獸便是在陷入食物匱乏狀態下便會組合在一起。
    成群結隊狩獵的蒼雪狼，而這幾日向家解樓所接收到的妖獸屍體也大多是這一類妖獸。
    畢竟縱使危險一些，但大量聚集的妖獸獵殺成功概率也更大。
    解樓售賣的乃是解刨師那一手精湛的分割妖獸屍體的技藝。
    一頭蒼雪狼重量能高達數百斤，然而技藝精湛的解刨師卻能在一.兩刻鍾的時間內。
    便將一具妖獸屍體完全肢解開來，而且將其中的皮毛血肉，內髒骨骼全都分割開來。
    也盡量不對其造成二次損失，將售賣的部分皆區分幹淨，讓一整隻妖獸創造出的利益能最大化。
    接到一些較為特殊的訂單時，解刨師也會選擇上門解之。
    當這一頭高達600多斤的黃階中級蒼雪狼出現在視線中的那一刻。
    曲殷隻是一眨眼，便是將其皮肉骨骼與那身皮毛區分開來。
    以箭矢在上頭所造出的傷口為起始，清晰的分割路線此刻出現在他的意識之中。
    這匹蒼雪狼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每一寸骨骼皮肉乃至於血管都被清晰的映射在腦海之中區分。
    隨即藍刃在最為柔軟的關節組織貫穿提起，掠過分切。
    動作似乎輕柔無比卻讓皮肉在頃刻之間綻放，少年指節甚至未沾有絲毫的血跡。
    細致的動作不敢有一絲放緩，這玉樓底下的冰室溫度很低，這妖獸屍體剛拿出來時尚且柔軟。
    在些許寒氣作用下會僵硬一些更易於分解保鮮，不過時間長了全然凍住，分切可就是件麻煩事了。
    學習解刨之術的修士大都是在這樣的冰室之中以巴掌大小的妖獸屍體開始分割。
    隨後體型逐漸加大，直至最後變成幾百斤的龐然大物，久而久之就能將這技藝熟練運用。
    他的動作雖迅捷至極，卻又仍保持著穩妥有序的節奏切割。
    一舉一動間生出一種近乎於優雅的美感。
    而在少年的旁邊，一名女子以一種近乎癡迷的眼神看著不遠處的少年。
    修長的指節在她瞳孔之中悅動，那一雙專注至極的桃花眼縱使注視的存在即使並非是她。
    也叫向桃園此刻的心跳難以抑製的劇烈跳動，眸中滿是流光溢彩。
    遠處同樣是在切割妖獸屍體，隻不過身前這匹蒼雪狼體型顯然是要大了一圈。
    而且皮毛顏色更為深邃，儼然是一頭黃階高級蒼雪狼的向杏林。
    瞧著此刻已然無法自拔的妹妹，此刻心中不禁暗歎一聲。
    她這妹妹怕是已經深陷其中了，隻不過在又看了那一眼那上交一筆不少的學費。
    並且立誓不會在這星沙市坊中以解剖之術同她搶生意的少年。
    那張並非屬於凡塵之人的明豔之色連向杏林自己都感覺晃眼，於是她頓時又放心的點了點頭。
    就憑眼前少年這般年紀就已然抵達練氣九層，比她還要高上一層的修為。
    還有那遠超常人的相貌，他絕對看不上自己的妹妹。
    到那時向桃園也就是傷心一陣子就過去了，她不用擔心少年會對她這妹妹做些什麽。
    畢竟她清楚妹妹的相貌隻能說是平平，即使在父母眼裏也就是勉強說得上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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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完全不可能看得上！
    曲殷就這樣將手中的蒼雪狼盡數解剖，待到對方過來將存放妖獸屍體的儲物袋收起。
    同他點頭示意後，他便是離開了這間玉樓，向外走去。
    在回到洞府的路上時，遇見相識的人還會有些靦腆淺笑。
    少年仍舊是那一副晴朗溫和的模樣。
    隻是在真正背向人群時，才顯露幾分眼眸中的疲倦幽深。
    他這一天其實解刨了三十多具妖獸屍體，其中大小重量體型皆是不一。
    不但費了許多氣力，還消耗了不少黃芽酒恢複靈氣，結果一塊靈石的工錢都沒拿到。
    但這是正常的，畢竟曲殷本身就是來學習解刨技藝的，如今的他算是向家解樓的學徒。
    當知曉自己靈根的那一刻，曲殷便是生出了一個念頭。
    離開星沙市坊。
    他已經不似以往了，也不想再同一個初見即是殺他，最後百般祈憐方才得救的人同行。
    雙靈根的資質，足夠他去到別的地方，洗白自己的身份，就當自己是個凡俗測試靈根稍晚的存在。
    順利的加入宗門，過上平常的，他原本應過的人生。
    隻是縱使與其百般不睦，他的確從那個女人身上學到了一個道理。
    修士應有一技之長，如此即便落於不堪境地也能憑此求生。
    可惜繪符他是毫無天賦，煉器更加一竅不通，陣法丹藥更非常人可觸及。
    於是他最終隻能退而求其次，學了市坊之中的解刨之術。
    雖說這解刨之術縱使學成了也仍是所賺不多，但或許也會對往後的生活多些幫助。
    畢竟此術除去可以幫助他更好的解刨妖獸屍體外，還能讓他更清楚妖獸身軀的薄弱之處。
    縱使妖獸萬千各有不同，但又許多時候卻又能互相影射讓人能更快尋找到其弱點。
    如此亦可叫人戰力有所提升。
    而且曲殷也清楚，這樣的時間也不長了。
    他已經打聽好了，大概等到開春，冰雪消融的時候，就會有一艘飛舟抵達星沙市坊。
    飛舟一路會一直在其它市坊停滯，最終就會抵達清霄城。
    晚風吹來麵拂寒，此刻周身微冷，可不知怎的，他竟也對未來生出一絲期待。
    夜深風寒，他忽的打了個哈欠。
    大抵是過多操勞，叫少年人的身體也難得感到有一絲困倦。
    隻是在途經一道細巷即將拐角之時。
    一種心悸之感卻頓時上湧，叫那雙原本困倦的眼睛驟然清醒。
    困倦......
    他從不會在獨屬於他一人的空間之外放鬆身軀！
    下一瞬他咬破舌尖，劇烈的痛與鮮血的刺激叫原本有些渙散的眸光頓時一凝。
    身體近乎是本能般抽出隱藏在袖中護臂的短刃，且將係在頸間並不起眼的木墜在口中咬下。
    那是一小塊看起來並不規整的木料，統統呈現一種晾曬過後的枯黃深褐。
    在咬下的刹那，清苦的綿長滋味頓時在舌尖蔓延。
    來自苦骨藤根莖的強烈藥效驅散身軀逐漸上湧的不適。
    突如其來的不適讓那雙原本顯得分外多情的桃花眼此刻陰鷙又鋒利。
    叫那張俊逸的麵龐染上一絲晦澀的邪異光彩。
    此刻燈光下的少年才好似真的顯露出了真身，似一頭狠厲又謹慎的獨狼，如今終是鋒芒畢露。
    “嘖，小子，直接睡過去不行麽，也省得我麻煩了。”一道粗獷且略顯幾分煩躁的聲音送入耳中。
    隨即一道隱約顯露幾分強壯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前方的陰影之中。
    蒼老渾濁卻仍舊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正注視著他。
    那是一個在曲殷的記憶裏未曾見過，且毫無印象的老人，他約麽是六.七十歲的年紀。
    算是嚴肅的神情衣裳簡樸，臉上的胡須花白，皺紋如溝壑深鋤，與他相隔不過二十多米的距離。
    此刻曲殷才忽然發覺，這巷子之中竟然這般的安靜，在他踏入之後就再不見路人身影。
    且更叫曲殷心髒起伏，麵色驟變的是，這聲音竟不是在他眼前之人口中傳來。
    而是來自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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