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顧辭篇12 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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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顧辭篇12 恨來
“哦?我何時有說過這麽少的數目?”
顧辭嘴角微抽,內心直罵自己真是犯賤。他完全可以挨完鞭子回自己房中的,卻偏偏要自討苦吃,來這裏做什麽?
咬了咬牙,低聲說道:“是屬下記錯了,要不... ...屬下再去領二十鞭子?”
沈懷卿挑眉:“你倒是自覺。”
顧辭欲言又止,他才不想去。自己又沒做錯事,平白無故的去挨鞭子幹嘛?
想到此,直接撩袍而跪。
坐於案後的沈懷卿輕哼,手中的書冊被放在桌麵,語氣頗為挑逗:“不去領罰,跪下做什麽?”
求饒,顧辭經常做。
也不缺這一回。
跪了一夜,又挨了二十下鞭子。如果再去一趟刑堂,怕是得昏在那。
“求主人開恩,饒了屬下這回。”
“顧辭哥哥真奇怪,說加罰的是你,求饒的也是你。不然這個主人你來當如何?”
“主人...說笑了,屬下怎敢... ...”顧辭結結巴巴,聲音越來越低。
沈懷卿懶散的靠著椅背,看著對麵人的窘態,興致大漲。
“過來。”
不敢耽擱的顧辭立即爬到沈懷卿腳邊,跪直上半身,而後垂頭。
這一連串溫順的模樣,著實取悅到了沈懷卿。
“聽說顧辭哥哥在受訓的那兩年,可是硬氣的很啊。怎麽一到我這,卻幾次三番求饒。”
聽到這句話,顧辭眨了眨眼皮。
內心嘟囔:想成功留在千麵閣,頭兩年可不得要硬氣些。不硬氣的話,連千麵閣的大門都進不來。
更何況,他們又不是沈懷卿,他可不想求沈懷卿之外的任何人。
想想都犯惡心。
“主人仁慈,屬下... ...”
“我都這麽對你了還仁慈,顧辭哥哥是不是對這二字有什麽誤解?”
顧辭低頭,沉默。
沈懷卿見他不語,輕笑一聲。“得了,顧辭哥哥都說我仁慈了,我豈能再罰你。”
聞言,顧辭鬆了口氣,視線掃過桌上那杯冒著熱氣的茶,心中一動。膝行兩步,伸手端起那杯茶,雙手高舉過頭,討好般的遞到沈懷卿麵前。
“主人,茶要涼了,您趁熱喝。”
沈懷卿垂眸,看著顧辭高舉的茶杯,眉頭微皺:“說吧,想問什麽。”
“屬下隻是怕茶涼了,沒有別的意思。”
沈懷卿輕哼接過,放回桌麵。“既然沒有要問的,你可以下去了。”
... ...
話落,顧辭仍跪在原地,麵露尷尬。
他就應該方才順著沈懷卿的話問的,這下...他該怎麽說... ...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坐著的人頓時被他糾結的模樣逗笑,拾起桌上的案尺抵在顧辭的唇邊。“顧辭哥哥,你這張嘴,怎麽總是口心不一呢?”
顧辭被案尺抵住嘴唇,冰涼的觸感讓他不敢動彈。
他抬眼看向沈懷卿,眼中帶著一絲慌亂和無措,喉嚨動了動,卻不敢發出聲音。
沈懷卿見狀,笑意更濃。手中的案尺在顧辭的唇上點了點,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對主人撒謊,嘴是要打爛的。顧辭哥哥應該知道吧,你到我身邊的第一天,不就嚐過這滋味了嗎。”
是啊... ...
他們時隔三年再見,從此顧辭在沈懷卿麵前,毫無尊嚴可言。
“主人,二公子當真是...二公子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沈懷卿卻聽明白了。案尺離唇,放回原位。“你想說他很像一個人對吧。”
“是...”
“你認為是同一個人?”
“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不是...”
“阿昀的屍首你不是親眼所見嗎?”
沈懷卿身子往前傾,俯視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顧辭,語氣中帶著幾分壓迫:“你弟弟不是葬在你顧家祖墳嗎?你親自埋的啊,顧辭哥哥。”
話音落下,顧辭瞳孔放大。
被燒得麵目全非的阿昀瞬間襲進他的腦海。
他好像聽到他的弟弟在說:二哥,為什麽不救我。
二哥,我恨你。
二哥,來陪我吧。
那場大火... ...那場大火... ...
不止留下了八歲的顧昀,也困住了十六歲的顧辭。
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烈火吞噬整個書房。顧昀的哭喊聲,哥哥的怒吼,顧夫人的哭泣,還有他的悔恨。
“是我... ...是我打翻了燭台... ...”現實與幻境交雜,顧辭有些分不清現在他所處是今日還是往昔。
腦中雜亂的聲響吵的他模糊不清,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滿腔自責:“如果不是我... ...阿昀不會死... ...死的是我... ...應該是我啊 ... ...”
沈懷卿一愣,忽而想起眼前這人,是把弟弟的死全部歸咎到自己身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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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逼,本是想打消此人的懷疑,卻沒想讓他又陷進了回憶。
顧辭彎腰抱頭,偶爾間還會用力捶向自己的腦袋,想把那些讓他頭疼的雜物弄出去。
隻可惜,無用。
“顧辭?”
“怪我...都怪我...是我的錯...”
指節重叩在頭頂,青白皮膚下蜿蜒的血管突突跳動。
沈懷卿呼吸一滯。
下意識的伸手想去阻止,卻被猛的一推。手臂拂過案麵,桌上的案尺應聲落地,那人卻恍若未覺,隻將額頭死死抵在青磚上,單薄脊背隨著抽氣聲劇烈起伏。
“夠了!”沈懷卿怒斥,猛地攥住顧辭手腕,指尖觸到一片濕冷。掌中脈搏跳得又急又亂,像是被火燎傷的雀兒撲棱著殘翅。
三年前刑堂初見時這人也是這般模樣——渾身鞭傷跪在血泊裏,指甲摳進青石縫中,卻硬要仰著脖頸衝他笑。
他問他,為什麽會來千麵閣,不怕死嗎?
他答:為你而來。
案幾被撞得歪斜,茶盞傾覆在玄色衣擺暈開深漬。
沈懷卿驚覺,自己竟半跪下來,膝頭壓著對方顫抖的衣角。這認知讓他喉頭發緊,手中力道卻不自覺放輕:“顧辭,看著我。”
蜷縮的人忽然劇烈掙紮起來,後腦撞上紫檀木案腳。
沈懷卿來不及思索,掌心已墊在那片冰涼與堅硬之間。血腥氣漫上來,原是顧辭咬破了舌尖,殷紅順著唇角淌過他雪白衣襟。
“主人,您聽到了嗎?阿昀...阿昀在叫我...”
破碎字句混著血沫,顧辭渙散的瞳孔裏映著躍動的燭火,仿佛又見那吞噬書房的烈焰。
他忽然癡笑起來,沾血的指尖去勾沈懷卿的下擺:“二哥在這兒呢,別怕...”
沈懷卿渾身僵住。
那被扯住的衣角也扯住了他的心髒。
懷中人滾燙的呼吸拂過他頸側,恍惚與多年前他剛到顧家時,因為害怕而被抱住他的少年重合。
“噓...”
他終是將人攬進懷裏,指尖拂開顧辭汗濕的額發。
牆角裏的安神香靜靜燃燒,沈懷卿望著窗外漸白的天光,忽然又想起重逢時他說的一句話:
‘我既選你貼身伺候,你便要把自己的靈魂碾碎,完完全全聽從於我。能做到?’
懷中的顫抖漸漸平息。
沈懷卿垂眸看著那張蒼白的睡顏,忽然極輕地嗤笑一聲。到底是誰在碾碎誰呢?他想著,卻將大氅又裹緊了幾分。
霧氣漫過雕花檻窗,將案頭的紫金香爐氤氳成朦朧光暈。
沈懷卿無奈長歎,抱起昏過去的人兒去到了床榻。
看著枕在膝上的人,眼尾還凝著未幹的淚珠,混著血漬在蒼白的麵容上成了朱砂痕。
直到天黑,也不見腿上的人兒漸醒。
“你倒是睡得安穩。”低聲自語,眼底盡顯許久未見的情愫。
門外忽起三聲叩擊,暗衛特有的氣音隔著門板傳來:“閣主,二公子求見。”
沈懷卿撫過衣角。懷中之人的脈搏突然變快,分明早已清醒卻還在裝睡。
他唇角勾起冷笑,突然掐住顧辭後頸將人提起:“何時醒的?”
顧辭被迫仰起頭,喉結在沈懷卿虎口下艱難滾動。月色漏進他驟然收縮的瞳孔,照見那片未及藏好的驚慌:“剛醒...”
“所以顧辭哥哥,好受些了麽?”
剛醒的顧辭無非是貪戀這片刻的溫存,才裝睡。
不過隻裝了一會便被發現,他沒有害怕隻是覺得有些可惜。
顧辭不知該如何作答,眼神閃躲。沈懷卿鬆開手,任由他跌回床上。“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沈昀走進屋內。看到床上的顧辭,眉頭微皺。“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沈懷卿似笑非笑,眼神衝地麵一掃:“還賴在床上做什麽,滾下去。”
顧辭聞言,連忙從床上起身,動作有些慌亂,險些被床邊的腳踏絆倒。
他低著頭,不敢看沈懷卿,也不敢看剛進門的沈昀,隻是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站到一旁,垂手而立。
忽而想到白日的宴席,還是屈膝跪了下去。
“見過二公子。”
沈昀手心握了握,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壓製住想扶起麵前人的心思,偏過頭問道:“你為什麽在?”
顧辭哽住。
他難道要回,你與家弟很像,所以前來問沈懷卿你的身份?
不可能的。
找不到理由的他沉默了好一會,索幸沈懷卿替他解了圍。
“小昀找我何事?”
沈昀的目光在顧辭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收回,神色如常地走到沈懷卿麵前,坐在了床沿:“我聽雲飛哥說,城外的商隊出了些問題,可你一直沒有回信,他拿不定主意。”
“他知道你回了千麵閣,所以托人問你了是吧。”
“嗯。所以哥哥為什麽不去處理?”
沈懷卿瞥了一眼顧辭,沒有令他退下,好似故意說給他聽一般。“我受傷太重,不宜出遠門。不過是些小事,貨沒了就沒了,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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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重傷二字,沈昀忽而變得焦急:“大夫不是說你沒事了麽?”
“隻是沒有性命之憂罷了。”
還想說什麽的沈昀,隻見沈懷卿扶額:“我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話剛落,顧辭迅速叩頭起身,退出了房間,這麽一來,沈昀也不好再說些什麽,一並退了出去。
屋內重新恢複了安靜,沈懷卿下床坐回了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尺,腦海中卻不受控地浮現出顧辭方才的模樣。
他心中煩躁更甚,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任由夜風吹拂進來。
月色照亮院中,忽然想起顧辭那句“為你而來”,心中一陣刺痛。
“顧辭... ...”
“顧辭!”
——
憶
門被推開,十三歲的沈懷卿渾身是血,與母親躲在黴爛的稻草堆後。
腐木窗欞透進的月光照見母親鬢角的白霜,那些細碎銀絲沾著從房梁落下的灰塵,隨門外漸近的腳步聲簌簌顫動。
“這裏!”
熟悉的嗓音響起,燈籠光暈掃過雜房結滿蛛網的匾額。
黑衣人反手從劍鞘拔劍而出,劍尖瞬間挑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父親的屍體被黑衣人帶進,丟到地麵。沈懷卿看著父親扭曲的脖頸卡在門檻,母親的指甲掐進他的肩胛。
血腥氣漫過黴味,他看見顧辭哥哥站在屋外。
顧慶海滿意的在他肩頭拍了拍:“放心,我答應你的會做到。”
刹那間,所有的過往全部破碎。
最為信任的人直接將他打入地獄。
黑衣人帶著笑意說道:“別躲了,出來吧。一家早日團聚可好?”
無人應答,顧慶海高聲:“仔細搜!”
黑衣人用劍鞘撥開垂落的蛛網,瓦片在屋頂發出脆響。
母親忽然鬆開手,在沈懷卿驚恐的注視中扯下發間金簪。
沾著灶灰的衣裙擦過他臉頰,腐朽的窗框被母親撞出人形缺口。
黑衣人轉身的刹那,沈懷卿看見母親對他比著口型——活下去。
房外頓時火光衝天。
沈懷卿聽著漸遠的廝殺聲,舌尖嚐到鐵鏽味。他死死咬住手背,看著顧辭的靴尖在血泊中停留片刻,最終跟著黑衣人離去。
——
那不願觸碰的往昔,如重石般壓在沈懷卿心頭,令他幾近窒息。驀地,一段很久很久前的對話在腦海中浮現。
“那屋子荒廢許久,怕是我爹也早已忘記府中還有這樣一處院落。”
“是挺偏僻。”
“若阿昀再纏著你玩,你就藏這,料他怎麽找都找不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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