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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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呃...
多年後的今夜,溫瑾川坐在沈懷卿身旁,看著他那張依舊清秀卻帶著些許疲憊的臉,愧疚的情愫又在胸中蹦躂。
是他親口許下的諾言,卻沒有做到。
恢複記憶之後,經人多方探尋,方知沈家已然生變。
據傳沈家遭仇家滅門。
此後,又陸續查明,沈家出事當夜,沈伯康攜妻兒逃往永安城,幸得永安城富豪顧慶海收留。
可好景不長,仇家追殺至顧家宅邸。顧慶海為保沈氏一家,拚死相抗,奈何來者皆為亡命之徒。
最終顧家仆從傷亡慘重,沈伯康與其夫人亦於當夜殞命。
後又聞,永安城千麵閣閣主名曰沈懷卿,於是他立即寄書信一封。
兩人這才又開始了往來。
那陣子,他們的信幾乎沒停過。
或許多年來無人訴說,他與溫瑾川再次取得聯係後,那種無力,那種難受終是沒有撐下去。沈懷卿將這幾年的遭遇全部告知。
溫瑾川這才得知,他所查到的顧慶海為人根本不像百姓口中那般仁義無雙。
反而是一個心機深沉,踩著好友上位的卑鄙小人。
得知沈懷卿的處境後,他幾欲縱馬疾馳永安城。
然彼時的蕭子安正處奪位之期,身旁可信之人寥寥無幾。
為了天下,也為了十七。
他唯有留下協助蕭子安穩固帝位。唯有如此,寧夫人方能斷了尋蕭策複仇之念。
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一耽擱便又是一年。
“對不起。”遲來的道歉終是說了出來,他知道沈懷卿不會怪他,可不能代表他自己就能原諒自己。
“你不欠我什麽。”沈懷卿輕笑“這都是注定會發生的,這是我沈家的劫...該受。”
溫瑾川也知道再說這些沒什麽意義,收回不必要的矯情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那顧慶海踏著你家的屍骨登上高位,成為永安城首富,必定與那宛城的貪官汙吏有著極深的勾結。我已將此事呈報陛下,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你家破人亡的人。這次,決不食言。”
沈懷卿唇角微勾,眼底布滿笑意:“你幫我做了,我做什麽。”
溫和的嗓音停止,轉換而來的是帶著幾分狠厲,“我要親手了結這一切。顧慶海、還有那些躲在暗處的凶手,一個都別想逃。”
溫瑾川看著沈懷卿那雙原本溫和的眼眸此刻充滿恨意。
忽然發覺,沈懷卿已不是曾經無憂無慮的小孩,仇恨將他磨礪得特別鋒利。
夜色漸深,涼風拂過屋簷,帶來一絲寒意。
溫瑾川想到什麽,問道“那個顧辭,你打算怎麽辦?”
沈懷卿一愣,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你怎麽會突然提到他?”
“他並非罪大惡極,我看的出,他對你一片赤誠。那晚,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
話剛說完,腦子裏便想起了顧辭曾經的話。
顧辭雖生在顧家,卻從未享受過顧家的榮華富貴,反而因顧慶海的所作所為,背負了無盡的屈辱。
如果可以,他寧願不出生在顧家,乞討也好,為奴也罷。
沈懷卿腦中一片混亂,兩頭埋進膝間。
溫瑾川歎了口氣:“我那十七與顧辭,有些惺惺相惜的情誼。十七一心想要幫他,甚至還來求我出麵。”
提及十七,沈懷卿腦子裏又冒出了兩人在房中親昵的舉止。
頓時臉色一沉,埋著頭不吭聲。
“況且剿滅魔教時,他還救過我。懷卿,放了他吧。”
放?
沈懷卿冷笑,這話有些沒頭沒尾。
他沈懷卿從來沒有強留過任何人。
五年前,也是顧辭自願留在千麵閣,留閣訓練的前兩年,他沒見他一麵。
兩年後,他問顧辭為什麽來千麵閣,那人卻說什麽“為你而來。”
他又如何相信?
於是當著眾人的麵,將那人貶為奴籍,百般羞辱,不過想逼他說出真相。
可這三年裏,顧辭從未辯解,也從未離開。做著最卑微的差事,承受著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卻從未有過半分怨言。
沈懷卿曾以為,顧辭不過是在演戲,或是另有所圖。可時間久了,連他自己也開始動搖。
溫瑾川抬頭看向遠處的彎月,忽而感慨道“懷卿,不要讓自己後悔,不要變得和我一樣。”
他對十七,做了太多後悔的事。
沈懷卿蹙眉,後悔?
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還記得三年前的某晚,他看出顧辭的難堪,以此想逼他離開。
命他跪下時,那人也是跪得極為扭捏。
“想留下?”
“是。”
“既然如此,我身邊缺一個伺候我起居的奴隸,你可願意?”
“奴隸...?”
“既然不願,可以滾了。”
當時的顧辭覺得沈懷卿有些不近人情,他等了兩年終於等來他的一麵,又怎會輕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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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立即點頭,回道“願意,我願意。”
“既然願意,那你這跪姿可要重新學了。”
話落,本是單膝跪地的顧辭立即壓下另一隻腿,臉色極為難堪。“沈懷卿,可以聽我解...”
“閉嘴。”顧辭未說完的話被打斷,麵前的沈懷卿已是滿臉的怒意。
“既成了奴隸,本閣主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顧辭呆滯“什麽...?”
“你該如何喚我?”
顧辭低著頭,雙手緊握。有那麽一刻,他發現對麵之人已經不是他記憶裏的人。
“閣... ...閣主... ...”
沈懷卿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神冰冷,好似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
“閣主?這是奴隸該叫的嗎?”
顧辭一愣,抬起頭,眼中滿是困惑。
話音未落,沈懷卿抬手示意。一旁的黑衣侍衛立刻上前,毫不猶豫地揚起手,一聲特別響亮的巴掌甩在顧辭的臉上。
就這一巴掌,側臉迅速泛紅。
“既然成了奴隸,就該有奴隸的樣子。”沈懷卿嗓音有些懶散,每一個字都好似在故意折磨,“從今以後,你該叫我什麽?”
顧辭的瞳孔收縮,擦掉嘴角血跡,艱難的從口中擠出兩個字:“主人... ...”
聞聲,沈懷卿滿意輕笑。
“以後再犯,便自己掌嘴。閣中上下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可沒時間來教你規矩。”
“我...”話剛出口,便驚覺說錯了話,顧辭立即改了自稱道“屬下知道了...”
“喲,剛說完就犯錯了啊...來,自己動手吧。”
此時的顧辭身體僵硬,臉頰還在火辣辣地疼,嘴角的血跡尚未幹涸,耳邊又響起了沈懷卿那冰冷的戲弄聲。
他為沈懷卿而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屈辱、不甘、無奈,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執念。
“怎麽?需要我重複一遍?”
冷漠的嗓音再次傳來,他咬了咬牙,顫抖著抬起手,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臉上甩去。
力度不輕,但也不重。
可沈懷卿不滿意。
“繼續。”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語氣極為輕描淡寫。
顧辭的手頓了頓,咬緊牙關,再次抬手,狠狠地打了自己第二下。
這一下全是用盡了力,耳鳴聲亂叫,眼前一陣發黑。
“以後朝這個力度打,若是輕了,便打到我滿意為止。聽見了嗎?”
“聽見了... ...”
那人的順從盡收沈懷卿眼底,而他腦海中卻不斷浮現當年顧辭領著顧慶海邁入那間藏匿的雜屋的場景。
怎麽會?
沈懷卿不明白。
分明是你走漏了他與母親的藏身之處,如今卻為何甘願受盡屈辱而留下,你... ...究竟想做什麽?
他往後退了一步,掀起衣袍入座。
隨即揮手,示意一旁的門人端來一杯熱茶。
門人聽令,將茶放在沈懷卿身旁的桌上,隨後退到一旁,靜候命令。
“過來。”沈懷卿的聲音再次響起。
顧辭身子一顫,他知道沈懷卿是在和他說話。下意識的抬起腿,剛要起身時,隻聽沈懷卿語調拔高。
“誰準你站起來了?我再教你一個規矩,以後沒我的允許,你不可能擅自起身。”
顧辭的動作稍顯遲鈍,膝蓋還未完全伸直,便又重重地跪了回去。
許是在心裏做了很久的決定,片刻過後。他低下頭,雙手撐地,慢慢向前爬去。
沈懷卿冷眼看著他爬到自己腳邊,眼中沒有一絲波動。“抬起頭來。”
顧辭依言抬頭,視線與沈懷卿交匯。
他沒有意料中的憤怒,也沒有怨恨,隻有一種疲憊。
他想問沈懷卿,這六年來,你過得如何。
他還想說,他也身不由己。
若回到那晚,他照樣無能為力。
可做出這種背信棄義之事的人,實實在在是他的父親,他確實不能辯解。
沈懷卿恨他,是應該的。
“端茶。”
顧辭聞言,將旁邊的茶盞端過。而後閉了閉眼,想象著奴隸該有的姿態。
很快,雙手高舉過頭,咬著牙強迫自己開口“主人,喝茶...”
沈懷卿沒有接,就這麽冷冷的看著渾身發抖的顧辭。
“你明知顧慶海做了什麽,明知我恨你恨顧家!可你卻上趕著找罪受,顧辭哥哥,你當真是為我而來嗎?我想不是吧。”
“主人...”
“你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卻在這裏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真是可笑。還是說,你想拿自己的命來抵消你父親的罪孽?可真孝順啊。”
顧辭指尖發白,茶盞幾乎要從他手中滑落。“屬下... ...從未想過抵消什麽。屬下隻是... ...想留在您身邊。”
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好似被巨石壓住,喘不過氣。現在無論他說什麽,都無法改變沈懷卿對他的恨意。
也許順從才是唯一的辦法,才能讓他留下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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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此刻,雙手高舉著茶盞,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這一日,沈懷卿親自教了他三個規矩,做得不好便是自己掌摑。
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讓顧辭記在了心裏。
往後三年,仔細回想時。每當犯了錯,好似不用他開口,顧辭的手便已經招呼完畢。
那張臉,幾乎就沒好過。
回憶結束,沈懷卿長歎。“晚了。”
溫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還來得及。”忽而想起正事,問道“你說下月十五顧慶海就要乘船南下,可確定了?”
沈懷卿耷拉著腦袋,好像不想聊這個話題。“嗯,顧明昱告訴我的。”
“他能信?”
“能。”
“好,你說信我就信。撤回你之前所有的計劃,讓他成功南下。”
原本的打算,是與顧明昱聯手,直接與顧家決裂。
他擔心顧慶海順利逃往宛城,如此一來,便難以對其動手。然而現今,卻不得不放他南下,期望借此引出殺害他爹娘的元凶。
可若是未能找到,倘若這一切僅僅是他們的猜測,那他再也無法向顧慶海報仇。
這算是一個很大的賭注。
可開設賭局的是他唯一的好友,他隻能相信,也隻能冒險一試。
兩人談話告一段落,有人傾訴還挺好。至少現在的沈懷卿不像一個時辰前那般萎靡。
溫瑾川提前離去,他走後沈懷卿也跟著翻身下了屋簷。
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就這麽心不在焉的走著。
回神之際,才發現自己來到了顧辭所住的地方。
他不知為何會走到這裏,或許是溫瑾川的話在他心中難以釋懷。
‘放了他。’
可到底是...誰放誰...
也不知道顧辭的傷如何了?要不要進去看看?猶豫間,忽而一道人影閃過。
定睛一看,隻見沈昀匆忙邁檻走出。
“小昀。”
聽到熟悉的嗓音,沈昀停住步子。抬眸看了眼沈懷卿後又垂下。
“想去見他?”沈懷卿問。
沈昀本不想承認,但又覺得沒必要瞞著“嗯。”
“那為何要走?”
“我... ...”
“去吧,他也想見你。”
少年扭扭捏捏,隨後垂頭嘟囔“從小二哥便待我最好,假死一事我卻瞞著他,懷卿哥,你說二哥會不會討厭我?”
“不會。”沈懷卿不假思索地回答,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詫異。他究竟為何如此篤定呢?
隻因為這三年來,他對顧辭的品性了如指掌。深知他向來將所有事情一肩承擔,也明白他從不輕易解釋。
“去吧,或許他見到你也能開心一下。”
在沈懷卿的勸說下,少年這才鼓足勇氣轉身踏回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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