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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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踏過鄉道,兩匹馬一前一後駛向西郊。
    按照顧辭傳來的消息,顧家村就在西郊別院往裏走十裏。
    後頭那匹馬走得心不在焉,幾次險些落後。
    若不是溫瑾川刻意放緩了速度,十七怕是早被甩遠了。
    “十七。”
    溫瑾川突然勒緊韁繩停下,驚得十七險些從馬背上彈起來。
    “怎麽了?”
    “你很緊張?”
    十七立刻挺直腰板,聲音卻比平日高了半度,“沒有...我隻是擔心...顧老夫人不在顧家村...”
    溫瑾川側目看著他,心底有了算盤。
    十七不會撒謊。
    確切來說,是不敢在溫瑾川麵前撒謊。一旦說了謊話,那緊張的模樣幾乎全表現在了臉上。
    “你今早去過廚房?”
    十七脊背瞬間繃緊。
    晨露未幹時,他確實偷偷將寒魄草粉末摻進了沈懷卿的茶裏,那藥雖無毒,卻能讓人昏睡半日。
    服用者的麵色也會像中毒一般。
    一來他不過是想讓沈懷卿看清顧辭心意,二來他不想讓顧辭離開。
    說他自私也好,多管閑事也罷。
    無非是不願顧辭日後懊悔。
    當初他與溫瑾川分別一年,那一年有多難熬,隻有他自己清楚。
    可他沒想到,那許昊辰會這麽快說出顧老夫人可能所處的位置。
    更沒想到,沈懷卿會親自前往。
    若在路上出了什麽事,溫瑾川怕是不會原諒他。
    “我...去取過早膳。”
    “抬頭。”
    十七僵著脖子照做,正對上那雙好似能洞穿人心的眸子。
    “沈懷卿中的毒,與你有關?”
    山道兩旁的大樹被風吹響,十七緊張的再次低頭。
    “我...”
    溫瑾川抬手,“你鞋底沾了藥櫃旁的紅沙。”
    見事情瞞不過,十七隻好承認。
    “那不是毒...隻是...”
    “隻是什麽?”溫瑾川的聲音冷了下來。
    “沈閣主看不清顧辭心意,也看不清他自己...我不過想幫他們一把。”
    溫瑾川眸色一沉,“十七,你可知宛城那些勾結的官員還未除盡?殺害沈懷卿爹娘的真凶線索剛斷。我們還暫住千麵閣,你竟有心思做這些?”
    山風驟急,卷起枯葉撲在十七身上。
    “我知道錯了...”
    “罷了...”溫瑾川調轉馬頭,“現在先去顧家村。”
    馬蹄聲重新響起,十七這才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偷摸著抬眼,瞧著溫瑾川的後背鬆了口氣。
    西郊的薄霧散去,露出遠處有些年久的村碑。
    兩人立即下馬。
    十七上前牽過溫瑾川的馬匹,與自己那匹一同係在了一棵樹旁。
    還在綁繩子時,溫瑾川站在他身後,極輕的說了一句“等找回老夫人,我再好好教訓你。”
    十七怔忡間,幾個農婦正挎著竹籃從前方走來。
    村口土牆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漢正在編竹筐。
    溫瑾川上前,從袖中排出幾枚銅錢“這竹筐編得細致,來兩個。”
    老漢樂嗬接過銅錢,慢悠悠地挑了兩個最結實的竹筐遞過去“公子不是本地人吧?這筐子裝不了貴重物件,隻能盛些粗糧野菜。”
    十七趕忙上前,替他接過。
    他隻希望現在表現好點,回去能少挨罵。
    溫瑾川瞥了他一眼,無意地問道:“老人家,村裏可有一位顧老夫人?前些日子從城裏回來的。”
    老漢編竹筐的手停了下來,眨著眼好像在回想。
    隨後低頭繼續編筐“咱們村都是莊稼人,哪有什麽老夫人。”
    竹筐被放在了馬背,十七拿出一幅畫展開。
    “您可曾見過這位夫人?”
    他展開畫像,老漢眯著眼看了半晌,突然拍腿:“前兒個晌午好像見過。”
    老漢左右張望一番:“這老太太是最近幾天搬來的,就住在村尾那間茅屋裏。那屋子外頭還守著兩個凶神惡煞的漢子,看著就不像好人。”
    十七與溫瑾川對視一眼。
    老漢繼續道:“前兩日那老太太不知發了什麽瘋,吵著要出去,我在田裏都聽見她在發瘋...可今早我路過時...那兩個守門的突然不見了。”
    溫瑾川禮貌作揖:“多謝老伯。”
    兩人道謝,順著老漢所指的方向前去。
    十七沉思片刻“老伯所言的兩個守門人,想必是顧家的死士。得知顧家被滅門,應該是怕惹禍上身跑了。”
    溫瑾川沒有回應。
    十七委屈的閉了嘴。
    小心翼翼地跟在溫瑾川身後,連腳步聲都放得極輕。
    他時不時偷瞄溫瑾川的臉色,生怕再惹他不悅。
    很快,兩人便趕到了村尾。
    木門半開。
    門口的石階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
    衣裳奢華,可臉上神情卻盡顯滄桑。雙眼呆滯地望著前方,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我兒... ...我兒... ...”
    十七立刻上前,卻又不敢貿然靠近,隻低聲喚道:“顧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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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婦人毫無反應,仍舊木然地坐著,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
    溫瑾川眉頭微蹙,蹲下身來,聲音放輕:“老夫人,我們是顧辭的朋友,來接您回去。”
    聽到顧辭二字,老太太的眼珠動了動,可很快又恢複呆滯,幹裂的嘴唇顫抖著,喃喃重複“乖孫兒...我的...乖孫...”
    十七見狀,心中有了猜想:“她... ...怕是受了刺激,神誌不清了。”
    溫瑾川眯眼,伸手扶住老太太的手臂,試探著道:“老夫人,顧辭在等您,我們帶您去見他,可好?”
    老太太渾身發顫,猛地抓住溫瑾川的袖子,本是呆滯的眼神裏變為了急切:“我兒... ...我兒在哪兒?!”
    本想多安撫幾句,可老太太卻像是受了驚一般,猛地推開溫瑾川,晃晃咧咧著站起身,慌亂地往後退:“你們是誰?!別碰我!別碰我!”
    她腳步不穩,險些摔倒。
    十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卻被老太太用力甩開。
    她顫抖著縮到牆角,眼神驚恐,嘴裏仍舊念叨著:“我兒... ...我兒... ...”
    溫瑾川站起身,歎了口氣:“她受了太大刺激,一時半會兒怕是清醒不了。”
    十七抿了抿唇:“那... ...現在怎麽辦?”
    溫瑾川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轉了轉,徑直走向屋內。
    西郊別院被滅門前,顧慶海突然將老夫人送回來,若說是良心發現,又何必派死士看守?若說是為了保護,為何如今死士又棄她而去?
    這不合常理。
    他站在屋內,視線掃過屋子陳設,眉頭越皺越緊。
    裏裏外外,他將這間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屋子,翻了個遍。
    直到指尖劃過床榻邊緣的灰塵,忽然一頓。
    床板下方有一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人匆忙推拉過。
    他立即掀開床板,露出下方一個暗格。
    暗格裏,躺著一個黑漆木盒。
    門口還在安撫老太太的十七,聽到動靜走了進來。
    見溫瑾川手中多了個木盒,不禁有些驚訝。
    哢噠一聲,木盒被打開。
    裏麵的東西,讓兩人同時僵住。
    一疊厚厚的文書,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日期、銀兩數目。
    最上麵那張紙上,赫然寫著,宛城三洲,貪汙官員勾結名錄!
    溫瑾川迅速翻看,越看眸色越冷。
    這些文書不僅詳細記錄了宛城大小官員與顧慶海的勾結。
    還附帶了礦山私采、茶莊走私、綢緞鋪洗錢的罪證,甚至... ...
    還有幾頁泛黃的供詞,記載了十幾年來,陷害無辜人慘死的鐵證。
    其中一條。
    便是沈家滿門。
    那紙上的字跡已經有些褪色,卻仍能清晰辨認出當年的真相。
    宛城礦脈,原為沈伯康所掌,其賬目清明,所采礦石盡數上繳朝廷,未有半分私藏。
    然周成、楊興德二人等人,暗中勾結礦工偽造塌陷文書,私吞礦石,中飽私糧。
    沈伯康察覺後,曾試圖報官,卻發覺宛城上下官員早已沆瀣一氣。
    楊興德甚至親自登門,以利相誘,邀其共謀。沈伯康怒斥其非,斷然拒絕。
    不想同流合汙的他退出了宛城所有的生意,回了雲夢城老家。
    回去後的他,良心不安。
    揚言要上奏朝廷... ...
    當一紙狀書告到皇宮時,卻被蕭太傅攔下。
    瞬間下了追殺令。
    沈伯康攜妻兒逃至永安,投奔顧慶海。顧慶海一開始是真心收留。
    可後來得知沈伯康的命能換取他的前程後,便與周成做了筆交易。
    那晚,便是周成與楊太守共同派來的人,將沈伯康斬於刀下。
    紙頁末尾,還附著幾張泛黃的契約,上麵蓋著顧慶海的私印,赫然是與周成、楊興德等人分贓的憑證。
    溫瑾川捏著紙張的指節發白,眼底寒意驟生。
    沈伯父一生清正廉明,卻沒想竟遭如此毒手。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將文書小心收起。
    十七咽了口唾沫:“顧慶海想必知道那邊的人不會放過他,所以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溫瑾川合上木盒,閉眼。
    顧明昱和顧辭二人,對祖母最是敬重。找到老夫人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份大禮,溫瑾川到現在都覺得不敢相信。
    木盒剛收入懷中,忽聽屋外傳來馬蹄聲。
    十七警覺地按住刀柄,快步走到窗邊,透過破舊的窗紙向外望去。
    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茅屋外,車簾掀起,顧辭先行一步躍下馬車,身後緊跟著滿臉黑線的沈懷卿。
    “是沈閣主和顧辭...”
    話音未落,溫瑾川已大步走向門口。
    沈懷卿一眼看見蜷縮在牆角的老婦人,腳步微頓,下意識的抬眸望向顧辭。
    顧辭眼眶瞬間發紅,撲到祖母身前跪下:“祖母!”
    老婦人呆滯的眼珠再次轉動,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撫上顧辭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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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她的眸子有了不一樣的變化:“辭...辭兒?”
    “是我!祖母,對不起... ...我來晚了... ...”顧辭聲音哽咽,小心地將老人扶起。
    沈懷卿站在一旁,視線掃過溫瑾川沉重的神色,眉頭微蹙:“出什麽事了?”
    溫瑾川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那個黑漆木盒:“這是我們在床下暗格找到的。”
    沈懷卿接過木盒,指尖觸到冰涼的漆麵時,心頭莫名一顫。
    “這是...”“
    “顧慶海留下的,關於宛城官員勾結的罪證,還有...”
    沈懷卿已經打開了木盒。
    偏黃的紙張有些刺眼,他隨手拿起最上麵那張,目光掃過那些褪色的字跡。
    刹那間,整個人如遭雷擊。
    “沈伯康察覺後...曾試圖報官...”
    “楊興德親自登門...以利相誘...”
    “沈伯康怒斥其非...”
    每一個字如同利刃刺進他的心髒。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父親會退出宛城。
    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
    母親也曾說過,做人不可貪得無厭。你父親做的所有決定,都是對的。
    你長大了後,會明白。
    他瘋狂地翻動著那些文書,契約上的印章、簽名、日期全部衝進眼簾。
    當看到父親被顧慶海出賣的具體經過時,他再也按耐不住將木盒摔在地麵。
    老夫人被扶上了馬車。
    顧辭進來時,看著地麵一堆的紙張,似乎已經猜到了一二。
    他上前蹲下,大致掃了一眼。
    隨後拾起。
    麵色平靜的撫去上麵的灰塵,他直起身,將文書重新整理好,雙手遞向溫瑾川。“鐵證已在,宛城那些人想是跑不了了。”
    “我父親作惡多端,也沒什麽好替他辯解的。”
    他後退一步,忽然撩起衣擺跪了下來。
    “溫大人,您曾經答應過我,會放了我大哥和我祖母,還...算數嗎?”
    不等溫瑾川開口,顧辭額頭抵地,聲音悶在塵土裏,“他們對父親所做之事毫不知情,若一定要有人抵罪...我願代他們受過。”
    話落,屋中一片寂靜。
    證據在手,真凶也已現身。
    本是高興的事,沈懷卿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他盯著跪在地上的顧辭,眼前忽然閃過三年來種種片段。
    像個笑話一樣,轉瞬即逝。
    凶手已經知曉,然後呢?
    報完仇後...他該做什麽呢?
    顧辭他...
    是不是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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