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弊三缺的存在，天妒英才的存在，固然不假，但那僅限於針對後世玄門中人。
    更準確來說，是針對僅擁有極小一部分天書神術傳承，且學的是命，相，卜這三類窺命本事的人而言。
    就會這三種本事的人，便需要承受“五弊三缺”帶來的莫大痛苦。
    那倘若有人同時懂得五種玄門奇術，山醫命相卜，樣樣精通呢？而且這個人他還活的挺好，最起碼命不短。
    對於這般假想的情況，在山算子師父那個山野村夫為玄門中人所熟知以前。
    估計絕大多數人，包括那些眼界不凡的玄門巨擘們，都會隻把如此猜想情況，當做個別人對於老祖宗們昔日風采的向往。
    至於出現在他們身邊？出現在如今大宋朝浩瀚疆土之內？別開玩笑了，怎麽可能呢？
    早在前朝時候，五弊三缺這種東西就已經開始逐漸流行，同時精通窺命三術之人，尚且需要承受那般……
    別說膽小如鼠的世俗凡人了，就連同為玄門中人的道友們，聽了都要聞風喪膽的程度。
    少財短命薄權，鰥寡孤獨殘，完全可以這麽說，會的越多，占的越多，一切全憑你自己心意決定。
    隻要你不怕死不怕慘，那你盡管學習窺命之術去吧，道友們頂多祝你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至於同情就別想了，因為根本不配。
    誰讓你非要學這麽多，誰逼你非要學這麽多的？現在臨近死期了，知道後悔。
    早幹嘛去了？這不純屬活該嗎？
    玄門五術中，剩下的兩種“山”，“醫”奇術，雖比不上窺命三術那般神奇。
    但二者既然能被列入五術之中，有資格與後者窺命三術齊名，那肯定也是有各自厲害之處在的。
    天妒英才，因此同樣適用在二者身上。
    精通這兩門術法的人，雖不至於像那些窺命之人，需要承受“五弊三缺”那般聳人聽聞的天道報複。
    但該來的，照樣逃不掉。
    正所謂，蒼天好輪回，天道饒過誰？最常見的，天道對於精通山術，醫術之人所采取的報複行為，不算多極端。
    卻也絕對稱不上仁慈，頂多隻能將之叫作陰損。
    顧名思義，天道對付這兩種人，總喜歡使些見不得人的小陰招。
    不至於要你命，純折騰你。
    具體折騰人的方法有很多種，明安由於神州道觀和精通山術，醫術之人打交道打的不算很多。
    故而對於這些詳細的折騰人法子，平日裏他也沒聽觀內長輩閑聊時提到。
    他隻大概了解這麽回事，話題回歸至最開始提到的“天妒英才”四字上，玄門五術，樣樣通曉，且不是略懂。
    單看他教出來的這五個徒弟，沒一個爛慫貨色，便可知曉那山野村夫有多厲害。
    盡管先前說山算子名氣小了些，但那也隻是相對來說，相對他那四個無比優秀，亦正亦邪的師兄弟來說。
    這位最初精通山術，後來兼修卜算之道的藍衣老者，其自身實力還是非常不錯的。
    最起碼神州道觀中人對他完全不陌生。
    在江興路這麽大的地方，一個玄門中人，能夠吸引到神州道觀，眾多道字輩人物注意，足以說明山算子當年風采。
    也就是明安幾人並未出生在那個年代，不曾領略到他的風采。
    換作江興路內，那些年近百歲，年逾百歲的玄門老家夥過來，看見山算子的存在，哪個不得同他客套幾句？
    “山算子，你莫非忘了跟我等當初立下的承諾？慎言……慎言……”
    正當明安內心感慨著，山算子那位深不可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當年到底提示了他些什麽東西。
    竟能與此刻氺溪鬼市上空，恐怖如斯的雷劫雲團，年輕僧人身份扯上關係之時。
    先前那道神秘目光的主人終於忍不住現出身形，自山算子攤位旁濃重陰霧之中走出，緩緩靠近幾人，沉聲說道。
    被眼前高大黑袍身影的突然出現，給嚇到的吳崇三人，連忙跪倒在地。
    “判官大人，在下氺溪縣，鬼將階陰間行走吳崇，見過判官大人！”單膝跪倒在地，吳崇抬手做出某種複雜且神秘的敬禮手勢。
    與此同時他還朗聲問候黑袍判官道，聲音之大，明顯透露出發自內心的尊崇味道。
    “判官大人，在下氺溪縣，鬼卒階……”
    “判官大人，在下氺溪縣，凡階陰間行走陳剛……”
    待到吳崇三人，一男二女同時恭敬問候完，這位身形無比高大，渾身上下都被黑霧給籠罩，遮擋住的存在方才輕哼一聲。
    聲音之淡，好似從他鼻孔裏噴出來的那樣。
    “嗯，起來吧。吾今夜來此，正是為協助爾等處理事情，不必拘謹。”
    在場眾人見到他的出現，心思各異。
    黑袍判官自是無心理會眼前這群凡人如何看待他，他隻關心一件事。
    就是他剛剛嚴肅開口，同山算子說的話，有沒有被這老小子聽進耳裏，放在心裏，這老小子該不會要造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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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放心吧，你們怎麽想的我知道，違背承諾對我來說又沒好處，我為何要做？”
    聽著耳邊獨自傳來的威嚴回聲，山算子嘴角處淡漠一笑，完全沒把黑袍判官那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威脅之意當回事。
    連魂飛魄散都不害怕的他，自然更不可能害怕什麽狗屁陰曹地府的報複。
    那群鬼東西，哪怕想將他拖到十八層地獄裏去折磨，也得掂量掂量他師父同不同意，答不答應！
    直到此時此刻，魂飛魄散，他早已不懼，不僅不懼，甚至還有點心向往之。
    他唯獨害怕的事情，是辜負了薛檸的滿心期待，無法替她徹底報仇，並將她從暗無天日的枯井底下解救出來。
    也隻有這件事情，才能讓他在咬牙切齒的仇恨之下，做出妥協。
    他雖不怕死，但他現在還不能死。
    要死，他也必須死在最有意義，最有價值的地方，圓滿完成他和陰曹地府，明安等人之間達成的約定。
    念及於此，山算子滿臉不屑地抬頭瞥了眼半空烏雲，揮手示意判官退開。
    “不說這事了，你們接著跟我講講有關她的事情，這些年來她在井底……恨不恨我？有沒有責怪我一直不去見她？”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麵對自陰司冥府來的威嚴判官，乃至於傳說中那位發怒之時，仍舊能做到不卑不亢，淡然以對的山算子……
    在談及薛檸之時，眼神中竟會顯露出少許哀愁，害怕相交融的複雜情緒。
    連帶著說話聲音都略顯糾結，猶豫。
    這副既想知道，又怕知道的模樣，著實讓明安幾人看了心生不忍。
    “前輩，她不恨你，責怪……有一點。畢竟前輩你這麽多年以來，隻去見過她一回，剩下五六十年時間，她全是獨自度過。”
    “剩下五六十年時間？嗬嗬……誰告訴你，糟老頭子我活了那麽長時間？”
    聽見明安幾人對自己年紀產生的誤會，山算子嘴邊一陣苦笑，撫摸著自己滿頭花白淩亂的白發，反問幾人。
    “你們看我這樣子，覺得我活了多少歲？七老八十，還是耄耋之歲？”
    聞聽此言，明安幾人心知他的意思，恐怕又是那五弊三缺搞的鬼，故而大膽猜測：“難不成前輩你……五六十歲就……”
    幾人本以為五六十歲的年紀，便衰老到滿臉溝壑縱橫，滿頭花白淩亂的程度已是極限。
    更別提他渾身上下那形如老樹枯皮，看起來毫無光澤彈性，被人輕輕一扯就能將整張皮膚都給撕下來的模樣。
    放眼看去，明安幾人哪怕說他到了鮐背之年，照樣不會引起任何異議。
    “嗬……五六十歲？我死那年，剛好三十有五，還未到不惑之年。十幾年時光啊……一晃就過去了，我卻沒能救她出來……”
    山算子口中輕笑出聲，不知是在笑眼前幾人看走了眼，亦或是在自嘲他毫無用處。
    總之，明安幾人再度被他震驚到。
    三十五歲？他說，他三十五歲就衰老成如今這副模樣？
    兩鬢都已經不是斑白了，而是花白，全白，看不見一丁點別的顏色。若非場麵嚴肅，不似說笑。
    明安幾人真要懷疑，他三十五歲死後呈現出如今模樣，是不是在陰間也學別的陽間之人不斷衰老，裝作生命延續了。
    並未像正常陰魂顯現模樣那般，或是以自己死時最難看的模樣，維持內心怨念不散。
    又或是實力強大到，無需依靠怨念來激勵自身變強，選擇以自己生前最意氣風發，最體麵的模樣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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