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劫雷隕
    直至今日，今夜，此時，此刻，就連山算子自己都早已分不清，看不清。
    支撐著他一路堅持走來的，到底是身為玄門中人，麵對因果不公，命運不公，憤然發起的質問與反抗。
    亦或是當年那短短兩三天時間，鐫刻在他內心最深處的驚鴻一瞥。
    依他看來，二者皆有，皆不可拋。
    “啊……現在什麽時辰了？醜時將過，不跟你們講廢話了。”
    恍然間，回過神來的山算子長舒口氣，仰頭看天，烏雲散去後的明朗夜空中，些許星辰點綴，昭示午夜將過。
    “當初害死薛家滿門，妄圖操控火行煞嬰作惡之人，他們自號五行門勢力。
    與薛檸相見後的幾年時間裏，我一直在追蹤他們，盡管他們製造，操控火行煞嬰的算盤打空了。
    然賊心不死，餘孽未消。
    縱使當年我已然想方設法鏟除了很多五行門餘孽，仍舊難以保證，他們那群人真的徹底死絕。
    之所以留下啞鬼保護他爹娘，是因為最後我算到，百年之後，五行門餘孽還要作惡。
    大概是有人意外撿到他們留存某地的邪術傳承，為此我也找了很多處，曾經有過他們生活痕跡的地方。
    唯獨一處宅子，我無論如何都算不出來，看不穿宅子外籠罩著的團團迷霧。”
    言盡於此，山算子臉上眉毛微皺，繼續道：“不管怎麽說，你們按照你們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盡力而為即可。”
    明安幾人皆是默默點頭，正色以待即將從他口中出現的關鍵線索。
    “至於那年輕僧人留下的卍字封印，你們就不用管了，如果是他的話，因果……果因……果不複存，因何存之？”
    山算子後半段話小聲呢喃出口，明安幾人雖未聽清，倒也並未將之放在心上。
    隻當山算子認清現實，不再執著。
    “前輩的意思是，我們無需向掌門稟報此事，不用請他出手了？”
    “當然不是，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講話。我說你們不用管，意思還是先前那個意思，你們隻需要把話帶到就行。
    願不願意出手相助，是你們神州掌門需要考慮的事情，與你們無關。”
    眼見幾人把事情想的那麽美，山算子當即氣得吹胡子瞪眼起來，搞半天他剛剛講那麽多都白費口水是吧。
    這群小輩好歹也是出自陰間行走，神州道觀這等正派大勢力。
    怎麽聽了他的故事講述，看上去與他完全沒有產生共鳴，更理解不了他心中的那股悲憤與執著呢？不應該呀！
    山算子懷疑過自己的故事講述能力，懷疑過幾人的心思簡單，不通人情。
    唯獨沒有懷疑過，幾人欺軟怕硬。
    長歎口氣，山算子從小板凳上緩緩起身，伸了伸懶腰，活動半天身子。
    等享受完最後這會兒，難得的魂魄自由之身，他隨即看向不遠處陰霧角落裏，始終默不作聲的黑袍身影。
    “還不閉市？待會兒天雷打下來，別誤傷到你們。”
    黑袍身影聞言抬頭，隱藏在漆黑陰霧之下的雙眸裏隱有不滿神色閃過。
    不到須臾時間，午夜鬼市內白霧漸濃，直至徹底籠罩住明安幾人身邊來往“行人”，板凳桌椅等物之後。
    幾人身處茫茫白霧中心，視野能見度也降到了最低，接近伸手不見五指。
    待到一陣陰風拂麵吹過眾人，白霧散盡，重獲光明，幾人已然不知不覺間回到了氺溪岸邊荒草地上。
    原本那座偌大繁華市集，絡繹不絕的來往“行人”。
    連同山算子腳邊板凳，卦幡盡數消失不見，看的他嘴角胡須抽動不已，險些沒罵出聲來。
    “聽清楚了，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四個字，不僅與陶子思背後秘密，大黑寶塔寺地宮背後牽扯有關，同時還與那位年輕僧人有關。
    這可是一石二……不對，一石三鳥的絕佳揭秘方式，呃……你們三個確定要聽嗎？”
    沒了板凳，山算子索性席地而坐，揮手示意幾人站遠點，隨即又頗為猶豫地扭頭看向吳崇三人。
    “看在你們剛剛也耐心聽完我講的故事份上，我好心奉勸你們幾句，別聽，別問。
    他的存在，就連你們陰間行走為之賣命的那幾位都要心生忌憚，非必要不敢招惹，你們若是知曉了他的秘密……
    我無法保證，到時候麵對他降下來的怒火，你們背後那幾位會替你們出頭。”
    雖然這話聽起來讓人很尷尬，但陰間行走這類人的心酸處境，從來都不是什麽秘密，而是幾乎偌大玄門人盡皆知之事。
    吳崇三人彼此對視一眼，默契點頭，從原來距離山算子大約一丈的距離開始不斷後退。
    徑直退至三丈，四丈開外，他們仍不放心，還在繼續往後退，唯恐自己耳力過人，不小心沾染上大麻煩。
    “那我們呢？我和他都是凡人，還有……”吳東見狀，立馬伸手指向自己和旁邊姚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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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就是看向在場人中，唯一一個滿臉呆滯，極盡單純，完全聽不懂，也看不明白即將發生什麽事的陳鐵鎖。
    “嗯……你們三個凡人，雖說不至於讓他親自降下怒火，也還是離遠點好。
    免得日後有些不必要的麻煩找上你們。”
    話音剛落，吳東迅速抬手，一手抓住陳鐵鎖，一手抓住姚名成，迅速往後退去。
    開什麽恐怖玩笑，一位光憑身份就有資格引發天道雷劫的僧人存在，閉著眼睛想都知道他不是凡人了。
    最次最次也是個菩薩羅漢轉世，甚至極有可能是某位佛祖轉世為人。
    有關這種存在的秘密，別說他不想聽，不敢聽，哪怕是明安，身後有著神州道觀祖師爺撐腰的他。
    照樣輕易不想沾染上此等麻煩事。
    “要不……我也走？其實留小師叔一個人在這聽前輩講就好了，他比我們厲害，肯定不懼怕威脅。”
    略知戩陽身份來頭的明安，尬笑幾聲，便也打算向後退去。
    戩陽對此雖感到有些無言以對，回過頭去瞥了眼一個比一個站的遠的眾人，卻也沒有多說什麽，依舊傲然挺立在原地。
    哪怕半步膽怯後退都不曾有。
    看見他這副自信模樣，山算子饒有趣味地眨了眨眼，雖然好奇，但並未開口多問。
    想說的話，他自然主動會說。
    若是不想說，自己一個將滅之魂，還好奇那麽多屁事作甚？白白討人嫌。
    仰頭看向漆黑夜空中，再度隆隆作響，蓄勢待發的濃墨烏雲，山算子可以清楚望見雲團內稍縱即逝的縷縷黑色劫雷光芒。
    某股極度震懾心神的氣機隨之鎖定住他全身上下，每一處洋溢陰氣的魂魄所在。
    並在他心底激起極大危險直覺。
    山算子心知，這是天道感應到他即將違背天道誓言，特此降下的最後警告。
    嗬……長這麽大，他還真沒見過雷劫長何樣，今夜總算是有幸見識一回，不知這劫雷打到人身上什麽感覺……
    “聽好了，等下雷打下來，我可沒機會再說第二遍讓你聽清……咳咳……”
    低頭看了眼身前道袍少年，山算子以某種前所未有的坦然姿態直起腰來，為防止待會兒雷聲過大，掩蓋住他說話聲音。
    他還特意清了清嗓子，做足準備。
    “地藏借……兵……”天空中濃墨烏雲團內驟然閃過一道黑色亮光，緊隨其後的是數道轟隆巨響在戩陽耳畔處咆哮炸開。
    天道降下黑雷劫，一閃三雷滅三魂。
    遠處眾人隻覺一道黑色亮光劃破天際，極速墜落在地麵上的同時，炸得他們雙耳陷入短暫失聰狀態。
    久久緩過神來，幾人方才後知後覺地紛紛走上前，靠近戩陽。
    黑色劫雷所降之處，寸草不生，獨留一道剛好可以容納山算子盤腿坐進去，深約數寸的小土坑在荒草地上。
    幾人皆是一言不發地站立在小土坑周圍，高懸半空中的濃墨烏雲團已然消散無形。
    連帶著它要用來證明自身威嚴，以示懲戒的藍衣老頭，確確實實被抹去了，足以證明他在這片荒草地上存在過的唯一痕跡。
    開個半點好笑意味都不具備的恐怖玩笑，山算子這下真是被雷劈的連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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