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人抬棺送葬一事，且不論少年與那“惡賊”之間的贈劍關係究竟值不值得他這樣做。
    單憑那惡賊在世間絕大多數正常人眼裏，“罪大惡極”，“罪無可赦”的形象，便注定了任何外人與他扯上關係都沒好話。
    你要說你是他家中妻兒，老父老母，替他抬棺送葬倒還好說。
    畢竟就連孔聖人都曾提出“血濃於水，親親相隱”的主張，身為“惡賊”家中至親，替他抬棺送葬沒什麽。
    可你騰論跟那“惡賊”有個屁的至親關係啊！憑什麽替他抬棺送葬？
    憑你跟那“惡賊”關係好？臭味相投？
    眼見少年仍固執己見，範正源不得已直話直說，用最通俗易懂，簡單粗暴的方法打破少年心中天真。
    冷靈府總共就這麽大點地方，人多眼雜，招惹是非，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他騰論代表的不僅僅是他騰論一人，他背後矗立著的乃是偌大範府，祖脈出自堂堂範文正公的範府！
    他的養父也不算什麽小角色，冷靈範氏當代族長，身為他的養子……
    竟然跑去替一個“罪大惡極”的“惡賊”抬棺送葬，這事傳出去了讓其他人如何看待範父，如何看待冷靈範氏？
    該說範父他教子無方，任由自己兒子跑去跟“惡賊”糾纏不清。
    還是該說整個冷靈範氏，家風不正？
    不在廟堂，不明其事，廟堂裏的事可大可小，關鍵看別人那張嘴如何去說。
    範文正公雖逝，整個大宋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存嫌隙，仍記恨著當初範家風光模樣。
    隻要給他們一個合適由頭，他們能把半件小事說的比天還大。
    奈何人們永遠隻能管住自己的嘴。
    別人的嘴長在別人身上，無論如何都是管不住的，因此人們唯一的應對方法，便是盡可能將自身做好。
    不給那群整日熱衷於搬弄是非，結黨營私的小人留下任何話柄。
    在此等前提下，騰論自然不可能被人允許去給一名“罪大惡極”的惡賊抬棺送葬，即便他相信對方是被冤枉的。
    他目前也沒有任何足以證明對方清白的證據，光靠上下嘴唇一碰，說了誰信？
    言盡於此，縱使少年心中萬般不甘，講道理他講不過他父兄，論蠻力他也打不過家中護院，除了聽話還能如何？
    總不能沒臉沒皮地躺到地上去四處打滾，耍無賴給他父兄看吧。
    轉眼間，春去秋來，日日夜夜隻知與懷中木盒，掌心長劍相伴的少年，沒有所謂劍術師傅，劍法口訣指引。
    他便獨自摸索著，在院落內反反複複練習那幾招單調，乏味至極的劈刺斬法。
    原先還認為他隻是一時興起，沒過多久便會堅持不下去的範父，不知自何時起也開始慢慢受他打動。
    主動為他請來了城內有名的劍客作老師，傳授他正經劍法。
    以那位破浪境界劍客的眼力，自然不難看出，少年手中那柄表麵平平無奇的長劍，實則大有來頭。
    所謂“蛟虎”二字，絕非虛有其名。
    劍器有靈，劍內實打實的存在兩道凶獸魂魄，其一為吊睛白額虎，其二為無足潛蛟龍。
    話罷，那名破浪劍客還大為感慨。
    感慨什麽？當然是感慨人家範府家大業大了，一個連基本劍法招式都沒學過，劍道尚未入門的毛頭小子。
    竟然能拿到這等好劍作為佩劍使用。
    據他感慨所說，劍內兩道凶獸魂魄生前皆為人類震石境界頂點實力，甚至很有可能已經觸及到了化形門檻。
    眾所周知，大自然裏那些凶禽猛獸們，單憑肉身實力，絕對要遠超人類武者。
    因此當二者戰鬥之時，即便雙方依靠的都是自己身體裏積蓄的氣血力量，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震石境界手段。
    尋常人類武者，非三五成群結眾，甚至都近不了尋常凶禽猛獸的身。
    就會被它們隨手一巴掌拍成半死不活。
    所謂震石，破浪，凝意此三重武道境界，隻適用於人類武道實力的衡量標準。
    有關大自然裏，那些不是人類的凶禽猛獸實力衡量標準，則是根據它們自身衍生靈智的厲害程度來區分。
    對於那些隻進化出了些許靈智，本質上還屬於普通獸類的凶禽猛獸們。
    人類仍以震石境界來衡量它們實力。
    至於那些實力在震石境界之上的獸類，到了它們這種地步，肉身，氣血早已經積攢到了堆無可堆的地步。
    想要依靠時間，歲月沉澱來繼續進化靈智，也會麵臨著天地大道設給它們的門檻。
    門檻很高，至少對那些用盡一生都跨不過這道門檻的獸類來說很高，形如天塹，足以激起它們內心對命運的萬千咒罵了。
    因此它們就需要借助外力，來在後麵推他們一把，助力他們邁過這道天地門檻。
    借何外力？答案顯而易見。
    誰給它們設的這道門檻，想要邁過去，自然還得求到誰頭上。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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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類雖不像人那般受天地眷顧，凡事都有機會尋到天地留給人的最後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沒有，半線總還是有的。
    那最後半線稀缺至極，珍貴至極的生機，之所以說是半線，原因就在於它不僅僅隻有獸類才有機會獲取。
    誒，人類也要從中插上一腳。
    正因如此，人類才會為其取名“天地機緣”，而非“獸類機緣”。
    意思清楚明了，那是天地給予萬物生靈的饋贈，能者得之，隻不過落在那些寄希望於借此跨過門檻的獸類眼裏。
    貪得無厭的人們便成了阻礙它們得到“化形”機緣的最大敵人。
    人乃天地萬物之靈，學著人的思考方式進化出類似於人之智慧的靈智，這隻是那些凶禽猛獸變強的基礎。
    在此基礎之上的進化靈智門檻，正是“化形”！
    什麽叫化形？它指的並非完全拋棄掉自己原來那副，不受天地眷顧寵愛的獸類軀殼。
    而是一種逐漸替換的方式，以人身代獸身行走於浩瀚天地之間的替換，用更通俗易懂的話來解釋。
    也可以這麽說，東施效顰。
    那些化形完成的獸類，雖照樣算不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卻也比原來“皮毛畜生”模樣強了許多。
    先天無法成為人，既是它們的幸運，同時也是它們的不幸。
    好在不幸中的萬幸，這種不幸是可以通過後天手段來彌補的，縱使天地大道早已注定了它們生來無法成為人。
    那又如何？人類生來就有的，區別於其他飛禽走獸的東西，無論是身體還是靈智。
    它們即便沒有，也可以嚐試去擁有。
    嚐試用歲月的沉澱，與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觀察和模仿，去學會人類獨有的靈智和思考，並最終化為己有。
    嚐試去捕捉到天地留給它們的最後那半線生機，哪怕為之……要付出無數生命代價。
    它們照樣在所不惜，隻為了……能夠搏得一個化形成人類模樣的機會，甚至於進化到更高地步。
    震石，化形，分別對應著人類武道境界中的震石與破浪境界。
    然而破浪境之後，才是真正……
    扯遠了，繼續說回那兩道凶獸魂魄，白額虎與潛水蛟，以劍客眼力自然不難看出。
    二者同屬震石境界，凶禽猛獸當中最為強悍的肉身，氣血實力，隻差最後那道助力它們跨過門檻的化形機緣。
    便可徹底進化出不弱於人的靈智，躋身世間靈獸行列，從此再不能蔑稱“畜生”。
    就是這樣兩隻，實力幾乎不弱於尋常人類破浪境界武者的凶獸，竟然全部死於少年掌心劍下。
    為何一柄出自尋常鐵匠之手，由尋常精鐵打造而成的凡器鐵劍……
    它的劍身內卻蘊含兩道如此凶獸魂魄？
    這並非是鍛劍之初，便被鑄劍人封印進去，留給後來持劍之人的“天生靈器”。
    而是一柄後天……由鐵器進化成為靈器的“怨獸”之劍，所謂魂魄大道，本是神明掌中玄妙手段。
    何以與尋常鐵匠打造出來的尋常鐵劍沾染關係？
    答案很簡單，血……血為魂之精，魄之形，三者間密不可分，千絲萬縷的聯係不僅適用於人身上。
    同樣適用於天地間，絕大多數飛禽走獸，自然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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