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瀟兒蜷縮在金織軟榻上，酣睡許久後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瀟兒，來吃炸年糕啦。”
    是母親軟柔甜美的清呼聲，顏瀟兒本想再賴一會兒，無奈“炸年糕”三個字太有誘惑力，她蹭蹭枕頭又揉了揉絲綢蓋麵的厚冬被，最終像條雪白的蠶蟲般滑下了床沿。
    還未到飯廳，遠遠聞著年糕糯糯焦焦的香氣，顏瀟兒咧著嘴開心地跳將起來。
    “瀟兒明日舉行及笄儀式，少吃一點也行。”
    是父親，他早晨退朝後，也會來飯廳嚐點新作的美食。
    “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日這個行禮那個來寒暄的，哪有機會吃呀，還不如今兒給她多填飽些肚子呢。”
    母親總是那麽溫柔體貼，顏瀟兒興奮地喚了一聲：“爹、娘。”
    然後一手就抓向還冒著熱氣的年糕。
    她爹習以為常地搖搖頭，眼中卻含著笑意。
    “夫人，明日大禮的衣裳首飾都備好了吧，或者還需要添置什麽的，我讓阿甫去街市現買。”
    “都差不多啦，就是瀟兒前日在外玩耍，不知在哪撿了一朵紫白色的幹花，保存得極好。她說喜歡，非讓我給她照樣縫在外袍上。夫君你看看，如何。”
    “真是小孩子心性，就會給你娘親找事。”
    顏瀟兒吃得開心，嘻嘻一笑，跑去貼在娘親身邊，扯著袍子上鮮豔的一朵。
    “母親，父親，看我的新衣服，花朵多美。”
    “還不謝謝你娘親連夜給你改的，不是，牡丹多好看哪，為什麽非要繡上你在路邊看到的野花。”
    “那不是野花，是莪術。何況我喜歡呀，喜歡的新衣服才能叫新衣服，不喜歡的隻能叫穿的。謝謝娘親。”
    “瀟兒，你長大可越發貧嘴了。及笄之後，就該和虞家商議婚事，可不能這般沒規矩了。”
    “虞家？虞常青哥哥嗎？”
    “真聰明，還有，以後啊，可得改口叫夫君了。”
    “夫君？好別扭的名字。我還是喜歡叫常青哥哥。”
    “嗨，這孩子，還不懂事呢。需得經曆些什麽才好。”
    顏瀟兒聽見這句話，莫名的腦中一痛，她生來就會笑，不懂得痛苦為何物。如不笑的時候，卻是淡然的一副麵孔，總歸在這兩種情緒間遊移。可這一下刺痛，卻是平生從未有過。
    此時，一隻碰巧撞進屋內的淡黃色小蜜蜂，似是被精巧的繡藝所吸引了，“嗡嗡嗡”地圍著那朵紫色的花轉著打圈。
    “娘親，你看，它也喜歡呢。”
    “小心哦，瀟兒，不要離它太近了，怕蟄著。”
    母親有些擔憂，也不敢有大動作，將外袍輕輕一卷投入衣箱中，闔上之後，小蜜蜂也不知飛去哪兒了，她才鬆了一口氣。
    次日顏府中早早就打開府門，迎接賓客。
    當朝太傅唯一的千金及笄，本該更熱鬧些，可是顏瀟兒的父親顏勉謹遵亡父顏弋生所訓，不可張揚，隻邀請了親家虞氏一族和朝中交好的幾位知己前來觀禮。
    虞常青匆匆趕來時，及笄儀式已經進行了大半，顏瀟兒正襟危坐地頂著珠冠，咬唇忍笑隨爹娘們說些自己也不懂的場麵話，見常青哥哥踏入院門，立即招手示意。
    虞常青嘴角掛著笑容走過去，原想像往常一樣摸摸她的腦袋，不過礙著滿頭的首飾無從下手。
    “顏伯父，顏伯母，家父突染風寒，今日不能前來為瀟兒妹妹祝賀，還請勿怪。”
    “不會的，親家公他不妨事吧，要不要叫太醫過去看看。”
    “已經請了，顏伯父有心了。”
    顏瀟兒往常見到虞常青臉上掛笑，不自覺有親近之感。可今日不知道是坐累了，還是見他為父親病事煩心，那笑容竟然有幾分堆砌之意。
    “常青哥哥，要不把你的白豹子變出來給我玩會，就不罰你遲到啦。”
    顏瀟兒希望常青哥哥陪她一塊玩，就能忘卻掉煩惱，順便自己也可以逃跑一會兒。
    哪知道虞常青找了個空曠院落，召出護體靈獸時，那平日裏溫順的小家夥，竟然一口咬向了顏瀟兒的胳膊。
    “瀟兒，怎麽樣，你沒事吧。”
    虞常青眉目裏有擔憂，更多的是茫然。這隻護體靈獸是他20歲行冠禮當天伴生的，豹子對於靈噬族的旁支成員而言，算是普普通通的無功無過的一種獸類。
    略微不同之處在於，它通體雪白，隻有眉心一點黑。
    當時有觀禮的高人解讀，說了句：“平日無害性溫和，眉心黑點懼靈裁。”
    自那天起，虞常青心中一直提防它有突發襲主的衝動，對它訓練的方向也不是戰鬥型，而是守護靈獸，沒想到它竟然會對顏瀟兒行凶。
    “沒事兒，常青哥哥，是我先去碰它的頭，大概是它也長大了，不想被一個小女孩摸呢。”
    虞常青穩了穩心緒，抬頭堆起笑容對顏瀟兒說：“誰說瀟兒還是個小姑娘，今天不是你的成人禮麽，或許是你身上有什麽讓白岩感到威懾的力量，也不一定呢。”
    聽了他說的話，顏瀟兒說不出哪裏怪怪的，常青哥哥平日裏對她的口吻，似乎也差不多，但這次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似的。
    突然有一個丫鬟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匆忙行禮說道：“小姐，虞公子，你們快去外院，陛下和皇後都派人送禮來了。”
    顏家的前院一開始擺放的不過是零零散散的賀禮，皇宮滿滿當當的賜禮一到，整個院落都顯得不夠用了。
    “謝陛下賞賜，謝東宮娘娘賞賜，謝西宮娘娘賞賜。”
    顏瀟兒跟著爹娘後麵磕著頭，好奇地瞧著這一堆堆的箱子，不過看樣子都是些衣服珠寶首飾，倒不像有什麽好吃的。
    待他們磕頭謝恩完畢，宮中的主事太監走過來對顏勉又宣了另外一道口諭：“西宮娘娘見二月漸有春暖之意，特邀約顏氏夫婦三日後前往獵場圍獵。”
    此口諭一出，內院中剛有的喜慶祥和之氣頓時化為烏有。
    顏瀟兒不明白其中道理，隻是暗裏尋思，爹爹又不是武將，娘也是內宅婦人，為什麽會叫他們去打獵呢，總不會也是為了祝賀自己及笄吧。
    她低頭注意到，一旁的虞常青雙手青筋爆出，右手拇指和食指緊扣，似乎極力在壓製自己的興奮之情。
    難道常青哥哥也喜歡打獵麽。
    今日她聽到那麽多句“恭賀成年”的祝福，不由得也心生了一陣擔當，走到爹爹身邊，俏生生地笑著說：“瀟兒也請旨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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