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水“嗤”地笑出了聲，蒲扇搖得更起勁了，茶水在搪瓷杯裏晃出一圈圈的漣漪：
    “幫忙？幫我推掉這每月兩千一的‘燙手山芋’？你們城裏人真有意思！”
    他歪著腦袋打量徐雨萌，嘴角撇得快要耷拉到下巴，“工作？種養殖？你們當我傻啊？每天在地裏刨食累得跟孫子似的，到年底數錢鬧不好還沒我躺著拿的多！”
    搖椅吱呀作響，他突然坐直身子，臉上掛著油滑的笑：“知道隔壁村老李吧？辛辛苦苦幹了大半輩子，去年蓋新房還找我借錢周轉呢！現在這世道，勤快人給懶人打工，我躺平拿補助，他彎腰掙血汗錢，到底誰是傻子？”說著抓起搪瓷杯猛灌一口，茶葉沫沾在嘴角也懶得擦，“國家養我是福氣，說明政策好！你們要是真為我好，下次來多帶點好煙好酒，比說這些虛頭巴腦的實在！”
    徐雨萌無語，心裏像塞了一團草。
    她以前在秀江也當過鎮黨委書記，和村民們有過一些接觸，農村的情況，雖然雞毛蒜皮，但複雜的程度一點不比省裏。
    既然王有田不喜歡聊工作和賺錢的事，徐雨萌就轉了一個話題。
    她目光掃過牆角摞著的化肥袋改製的坐墊，看到牆上有一張早就已經褪了色的獎狀問：“大叔以前念書時成績不錯吧？這‘三好學生’獎狀保存得真仔細。”
    王有水灌茶的動作頓住，轉瞬又恢複吊兒郎當的模樣：“早八百年的事了，提它幹啥？”蒲扇重重拍在大腿上驚起一片灰塵，“現在獎狀能換米換麵？還不如我這五保戶牌子實在！”
    方曉曉瞥見窗台上擺著的一盆綠植，試探著接話：“您把吊蘭養得這麽精神，要是搞種植，肯定比別人有經驗。”
    一聽說要種東西，王有田馬上懶病發作了。
    “得得得！”王有水抄起搪瓷杯咚咚咚磕在桌上，“跟你們說，別拿這些沒用的忽悠我！這吊蘭澆點剩茶水就能活了！”
    又是話不投機。
    “我看你這個房子不少瓦都已經破了，得翻一翻，刮風下雨恐怕你這屋裏多得下小雨了吧？我等會和村裏麵說說。”
    “村裏麵也說過要給我換，但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的，要是拖到明年開春雨季，他們還不給我換的話，我就住到村委會去。”一說到房子，王有田就抱怨。
    “你這樣天天等、靠、要的，你自己也可以動動手啊，我看你不缺手不缺腳的。”徐雨萌有些揶揄的說道。
    “我摔倒怎麽辦？這一個人可做不成，沒有，村裏麵人，我不換！”王有田反正臉皮厚，他無所謂。
    “行，我和村裏說說。”
    徐雨萌起身離開。
    走出王有田家，就看見鎮黨委書記吳海軍也在外頭，站在他邊上的是駐村書記江鬆。
    看見徐雨萌，吳海軍連忙解釋說：“徐書記，這次百萬幹部下基層，我的點就是這烏泥村.......”
    吳海軍這是變相的告訴書記，今天不是因為書記來才來的。
    “吳書記來的正好，我們一起去王有田的菜地看看。”
    江鬆趕緊在前頭帶路，來到了村外的一片菜地。
    九月的日頭把烏泥村外的菜地曬得發亮，徐雨萌一行人踩著田埂往深處走。隔壁菜地裏，西紅柿藤順著支架攀得老高，深綠色的葉片間掛滿了圓鼓鼓的果實，青果泛著微光，熟透的則像小燈籠般綴滿枝頭，沉甸甸地壓彎了枝椏，藤蔓上還零星開著幾簇嫩黃的小花，招惹得蜜蜂嗡嗡打轉。
    豆角架翠綠的藤蔓相互纏繞，順著竹竿織成密匝匝的綠網。長長的豆角成串垂落，在風裏輕輕搖晃，油亮的表皮裹著層薄薄的白霜，看上去鮮嫩得能掐出水。
    花菜地裏，一顆顆雪白的花球被外層葉片精心包裹著，像裹了棉被的胖娃娃。葉片肥厚墨綠，層層疊疊堆成座小塔，水珠在葉麵上滾來滾去，折射出細碎的金光。茄子地緊挨著花菜，深紫色的茄子掛在枝上，泛著油亮的光澤，圓潤飽滿得幾乎要墜到泥土裏，葉片邊緣微微卷起，倒像是特意為果實撐起的遮陽傘。
    江鬆卻指著最中間的荒地苦笑：“那就是王有水的地，開春時幫他翻整好、撒了種，結果.........”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隻見原本該種滿菜苗的地塊雜草叢生，幾株蔫頭耷腦的茄子苗東倒西歪，葉片上布滿蟲洞，零星結著的小茄子皺巴巴的，還不及別家指頭粗。倒是田埂邊的野草瘋長得比人高，把荒蕪的菜地襯得愈發刺眼。
    “你去找幾把鋤頭的，我們把他的地翻一翻，另外看看現在適合種什麽？搞點種子來，我們幾個今天幫王有田種上。”徐雨萌吩咐江鬆說。
    “書記，種上了也是白搭..........”江鬆苦笑了一下：“到時候又是長草的..........”
    徐雨萌意味深長的笑笑：“放心吧，這次不會！”
    江鬆將信將疑的走了。
    心裏麵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沒有馬上去拿鋤頭，而是氣急敗壞的先來到王友田的家裏。
    一看，江鬆氣不打一處來。
    王有田還是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拿著個大蒲扇在那裏一邊搖搖晃晃，一邊哼曲。
    好不愜意的樣子！
    “你他媽的給我起來！你丟人不要緊，把我們烏泥村給丟到省裏頭去了！”
    他邊說邊去擰王有田的耳朵。
    “痛、痛、痛......你輕點......輕點........輕點.........”
    王有田殺豬般的叫，被江鬆從躺椅上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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