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女人回答了兩個字，一邊操作著麵前的控製器。
    黎歌想過很多回答。
    神。
    天。
    高等文明。
    但就是沒想過，這個明顯是天靈追隨者的女人，會給出天靈是“人”這個答案。
    “天靈說，世界上隻有五種生靈、人、獸、鳥、蟲、菌，天靈是人，你我都是人。”女人搖頭，繼續提升飛行器的速度，“就算修得通天術，習得撼地法，歸根結底，也還是人。”
    “草木繁花呢？”黎歌問。
    “那是物，物得機緣也能修成生靈。”女人的表達毫無表情，她說著看向舷窗之外，“生靈死去，便做萬物養料，這便是天理公正，循環平衡。”
    又是一個追求平衡的。
    黎歌聽見平衡這兩個字，就不由地想到高等文明。
    他們讓修道院幹涉地球發展，用的理由就是“公正”、“平衡”。
    四個字冠冕堂皇，然後戰火燒遍了地球的每一個角落，無數人妻離子散，流離失所，乃至於亡族滅種。
    黎歌不知道黎帝來到這裏到底是什麽關係，但大概與自己的身世有關。
    現在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黎歌心中五味雜陳。
    曾經他有稍許懷疑，會不會自己並不是人類後裔？會不會涿鹿龍窟裏那個女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母親十八年沒來看過自己，哪怕自己功成名就！
    黎帝穿上西裝打上領帶，沒有通知任何人，忽然出現在龍窟，更堅定了黎歌的這種猜想。
    而且，陷陣小隊其他四個人在救自己離開的途中，居然被贈予了四個神衍。
    涿鹿龍窟的幕後主人要是和自己沒有關係，為什麽要在關鍵時刻贈送神衍，幫陷陣小隊渡過危機？
    這也就能解釋，隻有自己的手會穿過石壁，打開龍窟通往這千域大荒的門！
    而現在，黎歌在想，這個被稱為天靈的人，大概就是自己的母親吧？
    同時，她會不會是傳言中掌控這個世界的高等文明？
    黎歌，站在全人類麵前向修道院、向高等文明吹響了衝鋒的號角，結果自己就是高等文明的一員？
    那麽這就將是人類世界曆史上，最紮心的諷刺小說。
    而現在看起來，這種可能性越來越大。
    所謂的千域大荒，就像是一塊塊恣意生長的種族試驗田。
    黎歌想著想著，飛行器已經開始下降高度。
    下方是一條大河。
    寬達近萬米的大河。
    河水在雪山腳下咆哮，幽深，漫長，自西向東，無休無止。
    黎歌能看見鯨鯢在河水中遊動，有蛟龍在大河深處盤旋。
    一座拱橋猶如飛虹橫跨兩岸，這拱橋下居然沒有橋墩，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製成，居然能支撐橋身的萬米長度。
    “這裏是弱水。”戴麵具的女人對著黎歌開口，“不用懷疑，就是你們認知的弱水。”
    《山海經》中曾經記載昆侖之北有水，其力不能勝芥，故名弱水。
    在古老傳說裏，弱水沒有浮力，連羽毛都會被淹沒，除非某些上古水神，才有渡過弱水的權力。
    當這傳說中的河流出現在麵前時，陷陣小隊隻能為這河流的宏偉奔放心生感慨。
    但是，這河流嘶吼咆哮，浪花激起百米，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沒有浮力的樣子。
    “弱水組成部分的浮力法則被修改過，它幾乎沒有浮力，但有著極強的能量吸收能力。”女人一邊走下飛行器，一邊對黎歌介紹著，“所以，天靈引動河流，讓它圍繞大荒天宮流淌，幫助大荒天宮降溫。”
    “什麽是大荒天宮？”林鹿溪湊上來問了句。
    “你可以理解為眾神殿。”女人用了一個他們能聽懂的詞匯。
    林鹿溪皺眉，心中暗道：眾神殿？難道這裏不止一個天靈？
    “降溫？！”黎歌則是抬頭看向虹橋的另一側，那是巍峨的，高聳入雲的連綿雪山，“你確定不是提供地暖？”
    這濃雲，連他的目光都無法穿透。
    這至少萬米高的雪山，需要降溫？
    “是的，天宮需要弱水來幫助降溫。”女人伸手示意邀請黎歌通過虹橋，一邊說，“玻爾茲曼先生設計的無限坍縮反應堆，至今沒有解決熱能過高的問題。”
    “誰？”黎歌瞪大眼睛，拔高了音調。
    女人表達的意思，似乎在大夏古老黃沙戰場的地表下潛藏的空間裏，居然藏著一個叫做“無限坍縮反應堆”的設備。
    但黎歌居然沒有因為這個設備的存在感到震驚，他震驚的是這個名字。
    陷陣小隊其他四個人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臉茫然。
    “玻爾茲曼，你說的是路德維希·愛德華·玻爾茲曼？！”黎歌按著太陽穴，報出一個全名。
    “是的！”女人微笑，然後繼續往前走。
    “為什麽黎歌那麽激動？玻爾茲曼，是某位天行者嗎？”林鹿溪扭頭看向莉莉安。
    莉莉安搖頭，她也不清楚。
    “玻爾茲曼，是熱力學和統計力學的奠基人，他提出的玻爾茲曼方程，描述了描述氣體從非平衡態到平衡態過渡的過程，也向人類提出了原子的存在。”黎歌一邊說著，快速跟上女人的腳步，“1906年，玻爾茲曼因為無法忍受自己的理論被詰難而自盡，1908年，原子和分子第一次被證明客觀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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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歌訴說的理論，另外三個人聽不懂。
    “哦，那他應該是一位很偉大的科學家，可惜倒在了黎明前夜。”莉莉安總結了一下，“但是……這位小姐姐的意思是說，這個科學家也在大荒千域裏？”
    莉莉安一句話說完，整支陷陣小隊的世界觀都在坍塌。
    他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猜想著，跟隨女人的腳步走過十裏虹橋，走上依山而建的重重台階。
    他們走進雪山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當晨昏分曉，暮色倒懸，山裏有燈光亮起，他們才看見皚皚白雪，淒淒隱霧中，居然藏著無數亭台樓閣。
    從雪山腳下，一直延伸到雲霧中的茫茫山頂，仿佛通往淩霄天宮的神路。
    燈光勾勒著這些亭台樓閣的形狀，淒風也傳來無數爭吵的聲音。
    “這幾個人整天就知道吵架，就不能歇一晚麽？”戴麵具的女人輕輕搖了搖頭，“太聰明的人，活得真累！”
    黎歌正想問女人，到底誰在吵架。
    忽然側方的樓閣中響起一個聲音。
    有人用大夏語言欣喜地說了句：“又來了一個黃種的小朋友？是問天者，還是探路人？”
    “張先生，這幾位是天靈的客人。”戴麵具的女人抬頭，朝著一個樓閣輕輕鞠躬，然後指著黎歌，“這位，既是問天者，也是探路人。”
    黎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個披著大夏古典青色棉服的老人，坐在一個火爐邊，扭頭看著走上台階的他們。
    尤其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黎歌
    “這位是誰？”黎歌小聲問女人。
    女人開口，默默吐出兩個字。
    “張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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