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偏院武室。刀槍棍棒，沙包沙袋，人形木架，分門別類，擺設得井井有條。
    秦雲驍一套棍法演練結束，小跑到大開的窗戶伸長脖子往來路看了又看。
    唐伯好笑又疼惜。
    兄妹倆午睡一起來就跑去找將軍，被遠遠攔回來，直到上課，依舊心不在焉。
    “爹說來看我打拳的！”
    “嗯，大將軍說來就會來。”
    “怎麽還不來？”
    “你練你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來了。”
    第五次八九不離十的嘮叨對話。
    臭小子，等你長大了就曉得大將軍趕回來可不是單單為了你和弟弟妹妹。
    同樣的情形在舞室頻頻出現。
    明熙腳下打轉，眼神時不時分神飄出門外，晃得蘭蝶跟著心不在焉。
    大將軍回來了。
    何止是她一人心裏七上八落。阿將軍的夫人早早帶著孩子在院子裏賞花撲蝶，春楊總管不顧自己剛剛有孕，帶著人親自清洗後院池子，看著注水……
    結束了半天教學的謝夫子這會還留在府裏等著可能的會見問話呢。
    大將軍在家裏，雖然難得夫人基本偷懶不管事，可將軍精力實在充沛，時不時就帶著孩子神出鬼沒，哪裏偏僻去哪裏，耳力和眼神厲害得嚇人，人人馬虎不得。
    正房。房內的大沙漏緩慢到了申時線，望舒鬢發浸濕，兩人身上大汗淋漓，滾燙熱辣，男人依然不肯放開女人，被單手摟住的女人也無力掙紮，由著他伸手去翻開床頭小抽屜，看見他取出其間的玉膏小瓶子小勺子和小玉木昆子，往人胸膛埋得越深。
    依然要用的，便秘可恥，望舒覺得羞人，男人不覺得，親自動手。
    “再拖著，別人以為舒舒這麽能耐，小三小四還沒斷奶，又準備生弟弟妹妹了。”
    閉嘴！無力往後瞪他。
    羞恥咬著牙忍耐的望舒不吭聲，好不容易側身躺著能喘氣了，對著提水進來的男人才委屈一句，“我知道我如今生不出，也拉不出。”
    嗓子啞啞的，癢得人心底發飄，男人抱著人發笑，成竹在胸，豪氣衝天，“有我在，都不怕。”
    還想生娃娃，他鞍前馬後給她安排，至於便秘，人人都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小毛病，這不算什麽，他知道怎麽替她解決。
    這麽能幹的男人，完全不擔心有後顧之憂，望舒暈乎乎的，得了幹爽歪回熟悉的床褥，眼睛忙不及閉上，手上推著趕人，“你趕緊走吧。”
    “乖乖，我也累了。”見她閉著眼欲睡不睡，一路趕回來的秦修遠真想挨著人一塊肉貼肉睡大覺，可那頭又答應一對兒女要去看他們上課，又有一對小的，心裏想得緊。
    “一起睡會。”望舒按著人在肚腹裏推拿的大手，咕噥說完，下午本就幾番要暈厥過去的人很快累得睡著了。
    等人睡著，秦修遠強行爬起來，放下簾帳，換上團鳥淺青圓領袍去把兒女們一一愛護到位。
    兒女都是債，硬著頭皮都要還。
    抱著小四，被小三拉著去看他鑽狗洞，屁股上黃膩膩一層細泥巴，府裏各處狗洞鑽了個遍……他在旁邊拉著小四的手手給人加油鼓勁。
    其間，背著龜殼的小四摔了個狗啃泥，愣是半點不哭，爬起來跑得晃晃悠悠，跟個泥猴子似的。
    時間緊急，又偷瞄去看雲驍自主打拳明熙隨師練舞的小片段，不敢發出聲音，很快撤退，總算言而有信。
    唐伯跟在人身後，心想，薑還是老的辣。
    “唐叔，又得恭喜你和春楊了。”
    方才秦修遠遠遠看到春楊，那隆起來的小腹，時不時以手護著的動作，可不是又懷上了。
    唐伯老臉一紅，“是……是嘛。我們也沒想到。”他和春楊年紀真不小了，得了湯圓都跟做夢一樣，上個月春楊實在不適，結果老醫師一把脈，大家嚇得不輕。
    府裏誰見了夫妻倆個都是一副意味深長意有所指的敬佩——老唐可真厲害！這六個字都快刻在腦門上了。
    按往前來說，夫人這年紀都能當奶奶和外婆了，春楊比夫人虛長十歲，肚子裏還揣娃，老唐能不真厲害嘛！
    秦修遠嘴角彎彎繞繞，全是藏不住的笑意，“讓春楊該歇就歇，師傅你就不一樣了，真是年輕大有可為的年紀，要好好幹活掙銀子啊！”
    師徒兩個繞過庭院，在涼亭裏一坐一站，小四昏昏欲睡，秦修遠拿帕子蓋住她的小臉，看師傅臉上紅得發黑，手腳無措，笑聲終是破出來。
    小綠連忙接過小四，輕輕抱下去。
    “少爺，你就不要來打趣老唐了。”
    老唐無奈，想想還是開心，“我們也沒想到小湯圓能再添個弟弟妹妹。”
    說著院子裏遠遠跑來幾個孩子，珠珠由遠及近，走過來給人行禮，說起來珠珠還是老唐和春楊的大媒人，老唐看著幾個男娃娃，逗著迪力和艾力，很是親近。
    珠珠手上抱著的男娃娃比小四差大一歲，可惜太瘦，身體也差，這會還不會走路。
    窩在母親懷裏，有氣無力瞪著一雙碧色的大眼睛，兩眼無神看著天空，比出門前看著情況更不好，秦修遠心裏心裏一咯噔。
    所有當珠珠巴巴問起阿史那的情況，他沉吟片刻，“我叫他回來一趟吧。”
    師徒兩個轉身去書房，春楊牽著湯圓來到亭子裏，見珠珠還在發呆，不由得輕聲安慰她，“大將軍不是說可以讓阿將軍回來麽……”
    珠珠咬著唇，抬眼望天，夕陽西下，斷腸人不在天涯，就在做母親的時時刻刻。
    “他投胎這一世，命真是太苦了！”
    父母不和，家庭紛爭，母親時刻愁悶難解，讓他出生先天不良，未滿月又多次受驚嚇，在家裏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後來……父母決裂，誰又顧得上一個還在吃奶的孩子，餓不餓冷不冷，氣色好不好，等到風平浪靜再回頭發現時，大錯鑄成，娃娃受不得一點聲響，吃不進去東西，總以為能慢慢調養好，隻是一個不康健的娃娃，還這麽小，老天似乎沒有給她太多時間去彌補了。
    即將再為人母的春楊聽不得這話，“胡說，這次大將軍帶回來一個老醫師，我讓他先來給你看看。”
    珠珠自己就是醫師，早已經不抱希望了。
    “不用了，希望能等到他親爹回來看一眼。”
    院子裏牡丹爭妍鬥豔，隨風搖擺，又怎知人間時時有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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