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泥猴玩水的時間，夫妻兩人並行出房門，婦人穿了雙牛皮係帶的矮跟夾腳木屐，一路不緩不慢“噠噠噠”，自在行走間，時不時一隻雪白輕粉的蓮足粉趾如山間小精怪般不經意晃人。
    府裏蓄養的幼犬聞聲飛奔過來，撲在腳邊搖頭擺尾，又熱情伸出小舌頭哈斯哈斯去舔人，望舒慢吞吞的，躲不開精準投送的濕漉漉熱熱的舔舐，腳抬了抬，“走開~走開~”……
    幼犬好玩好追逐，平時和幾個小孩來來回回你追我趕，此刻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候——玩伴跑不快，望舒又是踮腳又是歪身，剛兩個月的狗狗又萌又可愛，軟乎乎肉乎乎的，嘴上叫狗狗走開，語氣軟軟的，不過窄裙太影響戰鬥力，還好外援加持，攀緊男人的臂膀，邊有邊伸腿去逗狗，偶爾跳起來，憑著男人的臂力穩穩遠離地麵，兩隻小狗狗更是放開了跳起來和她玩。
    “哈哈！”看著小狗狗蹦個半天也碰不著被男人半提拉的自己，呼吸著高處的空氣，嘴裏還不忘戲弄挑釁，一改開始的被動局麵，“跳啊！來啊！”
    逗得小狗狗歪頭苦惱，到處亂竄，真好玩。
    半高提拉著人，秦修遠一次次巧妙護著人，側身，舉高，後退，占足上風，“軍營裏出生的那幾批也有幾個這樣的小廢……”
    半路覺得不妥，把“材”字咽下去，“不務正業的小犬。”
    正業，當然是能當軍犬幹活的那一類了。不務正業，就跟腳底下那對糖粘糕，聽不懂人話的小廢材……
    轉角一對花背心花短褲頭頂小揪揪的娃娃邁開小短腿就朝小狗狗衝過來，十分泄氣的狗狗立馬調轉狗頭去舔小主人的胖腿……
    望舒拍拍手，甫一落地，腳一擰，人就往大書房方向去了，留下秦修遠蹲下，伸開雙手，兄妹倆趿拉著露趾小布鞋小鋼炮一樣，哥哥嘴裏一口一個“爹爹！爹爹！”妹妹跟著哼哼唧唧的，雙雙往懷裏鑽，連抓帶爬，又是紅了眼，男人心裏又熱又軟，恨不得把天下的寶貝都捧在小人兒的跟前來哄人，收緊臂膀，一下子把人舉高高，歡快的笑聲一下子就揚出老遠。
    “還要！爹爹！”
    “兒子，抱緊爹爹的手！”又看著女兒，慢慢地，一個字一個眼神示意，“小四，抱緊爹爹的手~~”
    等人雙雙抱緊，一下子同時將人舉得更高。
    陣陣笑聲蕩漾，有餘音傳到院子外邊的小書房，連一向讀書不受幹擾的明熙忍不住往計時的沙漏來來去去瞧了好幾次。
    “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握著書卷誨人不倦的謝信輕輕敲敲桌沿，扣指的動靜拉回學生有些飄忽的思緒，學生臉上一紅，卻如坐針氈，咽咽嗓子，“謝夫子，學生當下心不在焉，不若過段時日再補回來？”
    看著學生就差把“現在早點歇課吧”幾個字刻在腦門上，謝信：……你的課對學生沒有吸引力，並且被毫不遮掩提出來，嗬嗬！
    擺擺手，強扭的瓜不甜，謝信擺擺手，“去吧！明日得把三張大字交上來。”
    眼巴巴等著的明熙瞬間陰轉萬裏晴空，歡呼著收拾好筆墨紙硯，又十分懂事將師生兩人的毛筆洗得幹幹淨淨，十分會討乖。
    不忘邀請，“謝夫子，下午蘭夫子帶著梨園出新舞，你可要留在府中用飯賞曲？”
    這也是老規矩了，凡遇到新舞新曲或是府裏籌備宴席，學生會代其父母邀請夫子留府共樂。
    明熙腳步輕盈，一路小跑大跳，秦十提著書袋看師徒兩人一前一後往小花園走，沒走兩步，那邊大少爺和李夫子……
    不對，是大少爺拖著李夫子，一路拽過來，嘴裏念念有詞，“明天就補回來！”
    秦十和秦十一默默對視一眼，兩手一攤，不愧是前後腳的兄妹倆，說辭一模一樣……
    大少爺前幾天才挨一頓罵，半點不記。第二天臉還腫著，就抱著夫人的大腿討巧賣嬌，全然忘了前事——睡一覺起來，恩怨全翻篇。
    兩人一碰麵，點點頭，身後的小丫鬟不見人，早已趕著去找夫人報事。
    “大師姐夫……”秦十頓了頓，好像不能這麽叫了，前大師姐夫？“在門口無理取鬧，聽說青姐出去了？”
    十一點點頭，她經常跑外院，消息靈通。滋滋牙，似有痛意同感，“剛看見她帶人回來，那人說將人的右腿打折了，大師姐夫連爬帶滾被人拉走了。”壓低聲音，“原本說直接打斷雙腿，大師姐出現攔了一把。”
    “腦子進水了，來這裏鬧！該！”
    大將軍府何等地方，豈是他此等這根本不占理之人來耍賴的地盤。
    秦十點頭，很快走到花苑，隱隱有幼兒笑聲傳來，連忙快步跟上前，唉，大將軍長期外出歸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麽這次大小姐要早退不上課啊！
    夫人還不知道要怎麽生氣呢！
    大書房。
    扶手圓靠背椅裏望舒以手壓壓胸脯，低頭撐著額頭，一個字都說不出。
    兩個小丫鬟立在門邊等下文。
    “夫人，大少爺和大小姐是初犯，又都向夫子承諾往後補上功課，先看看他們履行的情況吧。”
    小青食指輕輕替人按摩著兩側太陽穴。
    兄妹聯合一起早退，教子不易，望舒歎氣。
    又想著孩子早點長大，有自己的想法，能自立自強，自己能鬆口氣，如今長大到一半，就開始自己有主意一起早退了……
    完全避開她這個親娘。有種被推開的疏離。
    別說老大老二，就連老三老四，看到親爹別提多親近多開心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就愛歪在他懷裏，拖著他四處探險尋寶。
    她不是不明白討孩子喜歡，就得和孩子玩得來，盡量讓孩子釋放天性，可在這個家的角色分工裏，她是督促者，監管方，秦修遠一走幾個月的，家就是她自願服刑的監獄，孩子就是她要規訓的野猴子，她要保證他們學習，休息，安全，健康……
    此外還有很多事等著她來做。
    孩子們吵吵鬧鬧嘻嘻哈哈，她一聽就有點想抱頭逃跑，自然沒有多少讓人很盡情歡快交換濃烈情感的記憶了……
    想著想著，原本看得好好的賬本，一時間就有些泄氣。
    頭真的開始痛起來了，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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