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青姐姐！”
    耳房。正梳理著發髻準備上值的小青驀地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迎在門口，對著衝進來的人影一把撐住，“噤聲！一大早慌慌張張的，驚動了主子我也護不了你！”
    撲進來是值夜的翠竹，前些日子剛從武院調進內院，跑得急遇上小青迎麵出來差點刹不住腳跟，小青穩住人，翠竹顧不得其他，“青姐姐，大師姐……不是，他們又來了！外麵跪著好幾名抱著娃娃的老人和婦人！說是有天大的冤情，討公道來了！”
    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小青撫額，斥責她，“天塌下來的事都有大將軍和夫人撐著！你這樣吵鬧，成何體統！”
    翠竹囁囁嚅嚅，低下聲來，“青姐姐，奴婢太著急了。”
    “秦十五怎麽交代你的？”
    秦十五是外院值夜管事，外院到內院報事，如非急事絕不會挑這麽個天蒙蒙亮的時間來，跪幾個人罷了，不值當擾主人好眠。
    翠竹抬起臉，嫩生生的小臉上有股小火苗，對上小青平平淡淡的表情，小火苗一下挨澆了，“青姐姐，這是我聽換防的侍衛說的，不知為何沒報進來……”
    “那自然是小事，非急事，無關重要事。”
    小青指著她腦殼，覺得哪哪都不順眼，年紀太小，沉不住氣，原本看腿腳靈活呢，誰知嗓門忒大！
    “一大早咋咋乎乎的，就算你好心好意要報上事情，也不許這麽莽撞！”
    “青姐姐奴婢錯了！可他們說那群人三更沒多久夜裏就來跪了……”
    小青輕描淡寫，“衙門都不怕，你怕什麽！”
    一語驚醒夢中人，翠竹恍然大悟，對喔，大將軍在城裏，這麽些人跑過來鬧，要是真有冤枉，衙門失職不得恐慌，看來怕又是無理取鬧……
    “那他們怎麽還來！”
    誰知道呢，看來打斷那男人一條腿，還是太輕，這家人長不了記性。
    半個時辰後，正房的門輕輕合上，小青俯身行禮，隻見大將軍輕甲佩刀，大步流星，在院門和秦七一碰麵，兩人徑直騎馬出府。
    秦七來得早，自然知曉府門之事，上馬之前提了兩句，這種小事不過隨口兩句，提過就是盡了本分，果不其然大將軍拍拍馬背，留下一句“自有夫人決斷”，便率先出府。
    兩人一路快馬加鞭經內街偏路直達鍾山寺後山小徑，這原是長安郊外香火最旺的寺廟之一，就連叛軍入城占著那幾年，此處有僧侶數百，廣納無家可歸的流民，提供粥水裹腹，廟宇棲身……這些年長安安定，百姓過上些安穩日子，廟裏的香火倒是不如以往，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僧侶整齊劃一的早課誦經聲浪不息，一陣一陣伴奏著山間的鳥語蟲鳴。
    “這群人確實不偷懶！”
    秦七瞥了一句。鍾山寺後山有馬道，以往流民還憑著寺廟周邊搭建各種簡易房屋，人多的時候半山腰都是人……
    現在都荒廢了。
    鄭大主政長安這些年，和尚們的日子不好過啊！先是通通登記戶籍，再把以往的大片良田收走，有產業的和尚再沒了特權，交稅服瑤役，樣樣不落，不想服瑤役就交銀子……
    相比前朝太平時候免稅免瑤役有田地鋪子財源隻進不出的日子，如今可是一落千丈了。
    而且，不比其他貴婦篤信佛教，時常燒香拜佛，大將軍夫人從來不信鬼神，無求簽占卜之需，上行下效，軍中大大小小的家眷婦孺，大多不熱衷這一炷香……
    和尚對他們披甲佩刀的兵士態度可就不好咯，秦七想著，指不定還會更差……
    皆因這鍾山寺後麵這條馬道太適宜跑馬了，山澗潺潺清風徐徐，馬道寬闊，地勢平坦，最最重要的是，山間寺廟早課聲頗有韻律，跑起馬來心平氣和，隻覺舒暢痛快！
    偶爾馬蹄聲眾，得得得便踏破了誦經早課聲，早課聲不甘示弱，再次重整旗鼓，相互間你來我往，縱馬更是添三分打了勝仗的快感！
    足足跑了三圈，直至早課結束，主仆兩人這才回城，一瞧，府門前跪著的人還在呢。這會太陽開啟蒸烤，婦人臂彎裏抱著的幾個幼兒早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嘴裏嚷著的，“求大將軍和夫人作主！”也沒了氣力。
    “作什麽主啊，官府衙門又不在將軍府！一大家一潑皮無賴！”
    “這幾個娃娃看得可憐喲，還沒斷奶遭這麽大罪，這幾個婦人太狠心了，虎毒還不食子麽！”
    “昨天那管家姑娘不是說了，各自婚嫁自由，人家給銀子你是情分，不給是本分，你們拿上癮了，還以為那銀子是你們的！”
    “就是啊，有女兒的人家評評理，人家女將軍要帶兵打仗守城上值的，給他家也生了娃娃，還那麽高的俸祿給他們花了好些年，這會都和離多久了，他這邊還管女將軍再嫁呢，還管女將軍要錢呢！”
    “可憐這幾個娃娃喲！”
    “大將軍夫人這次不知道要怎麽處置他們了，大人嘛可以打跑，這些人可惡啊，抱著吃奶的孩子來威脅……”
    眼看圍觀的人越說越不妙，地上抱著個小兒的婦人打起精神忍不住哭慘，“各位好心的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們家裏都快揭不開鍋，男人又被打斷腿連請個大夫過府看病的銀子都沒有……當初可是說的好好的，哥兒在家，府裏管教養管吃管喝，他娘親出銀子，如今把哥兒好好養大，那邊言而無信不僅結了新歡，還一個銅錢都不給，如今哥兒吃什麽喝什麽，一針一線都是府裏出啊……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啊！”
    府前有好事的婦人不樂意聽，“沒錢就去掙，天天淨想著摳婦人錢財，真是不要臉！”
    “就是就是，昨天那管家姑娘就說了，養不起就別養，直接把娃娃給回女將軍養，你家男人死皮賴臉不肯給，還以為大將軍府是他能撒野的地方呢，我勸你們早點回去，待會指不定吃板子！”
    “不至於這麽狠心吧，大將軍府人還打老弱婦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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