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寵妹的大哥一上樓很快原形畢露，彎腰把小四一放，長手長腳攤在矮榻上，指著侍衛手裏的零碎小件，“娘親你看，小四哭鼻子就要買！”
    一路抱著不下地的小四腳一落地，也不看那些小玩意，蹬蹬蹬跑去趴著親娘一屁股坐在膝蓋上，將人抱得緊緊的，娃娃力氣大還不懂事，望舒雙臂鬆鬆攏著她，腰背往後挪挪，垂首給熱乎乎的小胖子淨臉。
    小四揚起一張胖臉配合，擦完賴在親娘懷裏，耳朵靠住心髒起伏處，靜靜趴著。
    “雲驍，想去哪裏用飯？”
    攤屍翹腿的好大兒一個箭步跳過來，大腦殼挨著親娘，雙眼亮晶晶，嗓音激動，“軍營！”
    說完就等著人點頭，躍躍欲試。
    這哪是去軍營用飯，分明是想去軍營。
    又一個大火爐！留在家裏這三個，挨著熱烘烘。
    望舒伸手摸摸他嘴邊的一圈小絨毛，才十二歲，這兩月開始長小胡須了，毛絨絨的，顏色淡淡，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這一片小青影。
    “娘親~”
    秦雲驍催促母上大人，“好娘親~”
    “等你爹回來，你再跟他去。”
    兒子心心念念要去軍營，和“兄弟們”待在一起，家裏弟弟妹妹太小，夫子太能纏，待不住。
    好大兒萎靡下來，又是這一句！
    “爹沒說日期！一直在外公外婆家住，不帶妹妹回家！”
    掐指一算，“半年！”
    恨不得跟在父親身邊的是自己，“下次我也去半年！”
    要是秦修遠在此，定會扔一堆文書好好修理這個大兒子。境內幾處邊境，敵軍虎視眈眈，重兵蠢蠢欲動，沿海沿河本就兵力薄弱，這些年與民生息，百業興隆，欣欣向榮。
    偏江南漕運魚龍混雜，當地一些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走起偏門歪路——這些年梁南陳三家重心北上，當地一些水匪拉幫結派，憑借地形優勢和附近村民掩護，神出鬼沒，沿海的海盜更是隱隱有興風作浪之勢。
    江南又是賦稅重地，吏治重中之重，案牘之間文山會海，刀劍之間上刀山下火海，望舒每每看來信回信，親爹一路說他忙碌的諸多事宜，好大兒自始至終重點問何時歸來……
    隱隱擔憂親爹回來第一時間動手炮製一頓藤條燜豬肉。
    “以後你多的是機會。好了，回家用飯。”
    比起回家，更喜歡在大街上討飯的主不樂意了，秦雲驍嗷嗷，退而求其次，“娘親，去酒樓嘛！”
    摟著親娘肩頭一頓搖擺，還好勢大力沉沒用在人身上，饒是如此，望舒左晃右擺中一把扯住他耳朵，穩住：“好，你照顧小四。”
    餘下時間，除了去軍營，望舒任由好大兒作主，酒樓用飯，去護城河看砸冰洞捕魚，又雄赳赳氣昂昂抱著妹妹登上內城門，指點江山。
    臨到天黑，望舒扶著腰快走不動道，才堪堪把這頭牛拉回家。
    接下來十天，沒出府門一步。
    線報卻如飛雪一般紛紛傳回，季守南行，淮南冰排，西邊秦武大軍東進，東北邊探得大遼多次偵查兵南下，起先鄭大每日三登門，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上門請求提前批複軍隊錢糧。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在初初長成又受出門限製的大少爺多多接觸各種線報。
    既然他有這份心，望舒看旁聽的秦雲驍還算有耐心，每每興致勃勃，後來等身子不適的那幾天幹脆臥床，讓秦雲驍接待，回來“病床”前轉述給自己聽。
    秦雲驍這一兩年嗅覺越發敏銳，隱隱能時不時在靠近親娘時聞到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經望舒弱兮兮“科學普及”兩回，每每這些特殊日子，這個十二三歲的年輕糙少年極為難得顯露出兩分心疼……
    “夫人，大少爺這幾天真懂事！”
    主動將要來纏人的弟弟妹妹引去後院找螞蟻，帶著翻地灑種子，就算什麽鑽狗洞爬小樹之流屁娃娃才玩的無聊遊戲，盡管臭著半張臉六分瞧不起，還是站崗一樣，從旁護著人。
    正房裏，身著素色空鬆睡袍的望舒懶懶倚著美人靠，聞著湊過來的紅糖薑奶茶皺皺眉頭，“不喝。”
    兒子這會懂事緣起前天嚇到了，前一刻母子還在書房好好聽鄭大說淮南治災，轉頭突然劇烈腹痛，小肚抽搐，望舒當時沒忍住，滿頭冷汗，直接跪地不起。
    別說秦雲驍，鄭大還以為有人投毒，當場嚇出一身冷汗。
    烏龍一場，望舒臥床，鄭大趁機教導向來粗神經的大少爺，主君在外，主母操勞生病，作為小主子要如何如何擔起肩上的責任來。
    在鄭大看來，小主子武學天賦異稟，雖文不如妹妹，不過人無完人瑕不掩瑜，日後曆經磨練定能突飛猛進，時不時就在小主子耳邊“吹耳邊風”，讓人知覺起心動念。
    這一番因望舒當場不支跪倒的失態，鄭大反而把握時機在人耳邊風潛移默化，效果比以往每一次苦口婆心的勸導都好。
    望舒不得不在兒子“關心照顧”的眼神下，多吃猛喝，當下聞著薑味紅糖味，直搖頭。
    可怕的味道，加了牛奶也不行。
    “春總管一眼不錯親自盯著煮的，夫人就喝了吧。”
    秦嶺神醫把完脈，特意交代左右照顧的下人要給主母多吃多喝，食補事半功倍。
    這幾天大夥鉚足了勁投喂。
    “娃娃恁小，我就這點事，還要她撇下娃娃來盯著？”
    春楊高齡產高齡男人的兒子，小兒子身體病弱，日夜哭鬧不止，把爹娘折騰得夠嗆。
    望舒想了想，還是伸手接碗，“下次讓她別操心我這，照顧好娃娃要緊。”
    苦肉計管用。
    小青顯露笑容，“娃娃有兩個丫鬟和小少爺奶娘看護呢。”
    眼前浮現前陣子看過的那個哭得青筋浮腫難以喂食的怏怏娃娃，不免心疼，“神醫說男過五十，女人過四十，不宜生育兒女，所育子女大多筋骨弱。唐管家和春總管倆人自責得很。倒是有些不懂事的，偏偏責怪春總管一人。”
    這位神醫有兩把刷子，望舒放下碗，“老唐和春楊年輕時都吃過不少大苦頭，春楊能懷能生下就不容易了。娃娃身子不好，親爹擔大部分責。”
    望舒自己就是實例，自己身子不爭氣，那是懷不上，要能懷上，胎兒就能穩穩落地，筋骨強勁都隨了親爹去。
    弱胎的明熙依然生命力強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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