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黃黃地黃黃，我家有個夜哭郎。
    走過君子念一念，一覺睡到大天亮。
    止小兒夜啼的祝由術紅紙貼上鄰院的宅門，府裏的侍衛丫鬟走過路過，大多停下來念一念表心意。
    同樣，外邊的世道，四月更不太平。
    先是大將軍在荊州府和蘇杭倆縣治理漕運，組織兵力剿滅水匪，又有淮南黃河冰排災情來勢洶洶，因晚春天寒，百姓耕種唯恐失了天時顆粒無收，人心惶惶。
    臨近月底，駐兵隴州的秦武頻頻調兵，向東試探。鑒於黃河下遊的冰排災情，可以設想到黃河中段在由南向北流的河段亦會發生同樣的災害，諸位將軍還算淡定，隻嚴陣以待。
    “秦武這個人，這些年越發不講武德了。”
    端午這天，鄭大應約過府來過節。
    過節眾口難調，望舒愛吃鹹，王氏好甜，兒子愛吃大肉，女兒喜歡小蝦米，廚房下了十二分功夫來準備，圓桌上各式粽子大小長短不一，葷素鹹甜口味皆有。
    王氏望舒婆媳倆並三個孩子，鄭大蘭蝶作為客人一起用午飯。
    “今天過節，我是再不想聽這個人了。”
    望舒選個鹹肉粽，邊解粽帶邊搖頭，“誰也打不過誰，也沒有一決勝負的必要，他天天在那演，俸祿領得燙手，找找存在感。”
    關隘天然屏障，城門有重兵把守。隻要北方那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部落不聯合南下，這個覺可以睡安穩。
    前幾年秦修遠和大遼幹場狠的，一眨眼安生好些年。
    鄭大連忙住嘴，“倒是我沒有眼力見了。”
    “鄭將軍職責在身，未曾放鬆片刻，有你這樣的良將良才，是秦修遠之幸。”
    望舒中肯評價，“我就懶得聽了。”
    “娘，爹什麽時候回來！”
    秦雲驍插話打斷要繼續解釋的鄭大，望舒搖頭，“不知。”
    誰知道啊，帶明熙出去，信沒少回來，女兒是各種新奇事和人，他呢一律在匯報工作，好像是望舒派他作為欽差大臣一樣，在那裏做什麽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唯獨歸期未定。
    望舒何曾不想男人女兒快點回來，前兩次多少次下筆想直接說想他念他，盼著他早點帶明熙回長安，最後忍不住默一句“將軍重利輕別離”，掉幾回眼淚。
    小三聽到大哥問爹，啃肉粽的嘴巴一停，從鑽洞出門投壺的角落裏終於把爹爹這人掏出來，腦袋瓜子裏那個高大挺拔讓他騎大馬，舉高頭頂看風景的人影一下子就這麽躍出腦海，不想還好，一想就如洪水滔天，眼淚珠子一串串，“嗚，要爹爹……爹爹……”
    望舒忍住酸澀眼角，抱住頭連忙捂耳朵投降，十分受不了娃娃哭鬧，釵環相碰，“啊啊啊！吵！”
    “小三，去武室哭。”
    秦雲驍連忙一口叼住手裏的粽子，擦幹弟弟的眼淚，邊吃邊含糊安慰，“吃飽……哦……再哭。”
    至於兩耳聞不到窗外事，一心捧著粽子吃的小四呆呆看了一眼二哥，不懂人怎麽吃得好好就哭了，不懂就尊重，繼續吃。
    小三心裏苦，妹妹不理，親娘捂耳朵嫌棄，親哥要趕自己到武室，鄭大看著小人兩眼茫然，樂嗬嗬伸手抱到自己大腿上，“小少爺好好吃飯，你爹爹出門遠，快回來了！”
    “明天？”
    鄭大看一眼他十根手指，晃晃他兩個巴掌，“這麽多天。”
    目前還是個學渣的小三看不懂，隻知道明天，既然有人說快了，那就是快了，一下子止淚幹飯，臉變得比上個月的天還快。
    “鄭將軍，送給你玩幾天？”
    這話沒頭沒尾的，鄭大連忙搖搖頭，“夫人莫說笑。”
    望舒歎氣，對著自己婆婆說：“你兒子再不回來，我真把他的兒子通通送人去。”
    這話說的，蘭蝶滿臉小尷尬。
    王氏淡淡然，“雲驍，你娘親說把你送人。”顯然私底下送走孫子孫女這話不是第一次聽了。
    “奶奶，你安心，雲驍記得回家的路。”
    秦雲驍更淡定，“會把小三小四帶回家的。”
    瞧瞧，聽聽，這就是長子長孫的擔當。
    飯後，抓住短暫的好春光尾巴，小青讓人支了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做天幕，遮住有些烈的日光，小徑兩旁成排的籬笆上支著葉編小風車，同樣塗上鮮豔的顏色，送往迎來。
    一行人順著隨風轉動的風車小道，邁進頂著遮陽的油紙傘棚子，棚子四周有各色柔軟飄揚的披帛，風起即動，一時心曠神怡。
    “春日裏喝茶賞花，哪裏少得了放紙鳶。”
    王氏一提醒，沒多會兩隻彩燕紙鳶送過來，小三小四拉半天，沒上天的彩燕摔慘，望舒側過臉去視而不見，王氏年邁，身為夫子的蘭蝶挺身而出，負責哄小孩。
    “你們哄娃娃有一套，下次還找你們來。”
    主母心滿意足，鄭大無奈，別人不懂為何老大在長安的日子，在家裏身上掛著娃娃，去軍營裏時不時還身邊跟著一個孩子了——全是孩子娘丟出來的燙手山芋。
    他看得一清二楚。
    “夫人，再過幾年小少爺小小姐就長大了。”
    “嗬，別拿這個哄當娘的。”望舒早不抱幻想了，她不吃這一套，“等你老大回來，哄他。”
    秦修遠目前還咬著餌。
    鄭大這下真忍不住哈哈大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夫人放心，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將軍最晚這個月中旬能北上到洛陽。”
    到了洛陽，回長安指日可待。
    “淮南的災情如今無礙，春耕搶種順利，今年推算出閏六月，現在看一切也不算遲。”
    望舒不想問怎麽閏六月，一年又莫名其妙多出一個月來，靠著藤椅懶洋洋撐著下巴，亭外一對彩燕上天飛舞，兄妹倆開心得哇哇叫。
    “反正百姓安定就好。等季守回來大夥將收上來的賦稅捋一捋，若結餘樂觀，給將士們漲漲俸祿。”
    主母輕描淡寫，可誰人不知，去年賦稅甚為可觀，各地連續三年提前新建大糧倉，如今有這麽一句話，漲俸祿那是板上釘釘了。
    起身躬腰垂首，“鄭大在此，代表全體將士先謝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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