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惡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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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都管引著葉青來到一處頗為豪奢的廂房,幾百個親兵馬上將此地圍的針紮不進。
門一關,葉青的醉意盡去,區區低度酒,還沒後世的果酒度數高,簡直就跟飲料一般。
葉青接過舞姬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額頭,臉上笑的十分陰沉。
六個舞姬都是江寧的花魁行首,往日裏多少富商士紳豪擲千金,也隻能談談心下下棋,排場大得很。
此時麵對的確是這個帝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葉青沉默著不說話,她們也不敢上前,紛紛垂手站在一旁,手指絞著襦裙,平日裏的八麵玲瓏都不知道飛到哪去了,反而全部有些緊張。
葉青已經布置好了一切,暗自盤算自己反倒沒事,想到自己的毒計,這李彥必死。
此地天高皇帝遠,就算有什麽紕漏,大不了到了建康再扯謊圓回來就是了。
隻要不失了蔡茂的寵信,在外麵把天捅破了,回去也能脫罪,這是葉青總結出來的在蔡茂手下當天子近臣的經驗之談。
六個舞姬眼看著少宰笑的越來越壞,推出一個名氣最大,模樣最俏的出來,斂裾道:“少宰,要歇息麽,我們姐妹伺候少宰就寢?”
葉青這才想起還有六個人,輕笑著拍了拍桌子,道:“有花堪折直須折,這時節哪是睡覺的時候。來,你們六個頭頂著頭,在這裏跪趴著。”
葉青揮汗如雨,轉了還不到一半,忽聽外麵一陣喧嘩,人喊馬嘶,亂聲不止。
啪啪兩聲脆響,葉青輕輕一拍,笑道:“外麵的事和我們無關,都別亂動。”
“不好了,走水了!”
府內親兵與下人早就亂成一團,鑼聲陣陣,不少人拿著盆拎著桶跑了出來,卻不知道往哪裏救火。
“哪裏著火了?”李彥喝問。
“不知道啊。”
“你聽誰說的?”
“不是你說的麽?”
眾人七嘴八舌,卻沒一個說得清楚。
李彥被葉青帶著吃喝坐了一天,累的腰酸腿疼,剛想歇息就被吵了出來,心情壞到無法形容。
一巴掌扇在下人臉上,罵道:“沒事不要亂喊!”
“不好了,著火了!”一個黑影又蹦了出來,大呼小叫個不停。
李彥忍無可忍,一步躍上,抓住來人脖領子,“不許亂叫,咦,你是哪個?!”
“李大官這般健忘,下官早隨少宰給您問過安的,下官是萬歲營都虞侯陸謙呐。”來人一臉錯愕,反問道。
李彥不敢得罪葉青,鬆手放緩語氣道:“原來是陸虞侯,哪裏著火,還煩請說個清楚。”
“馬廄啊。”陸謙手向遠處一指。
他話音剛落,眾人隨著他的手指望去,西邊果然隱隱有火光。
幾個萬歲營的校尉,借口喂馬把李府馬廄內小廝殺了,隨手放起火來,丟下火把見火勢燒了起來,便開始大喊救火。
亂哄哄的李府,到處都有火光,夜色裏也看到有多少人在奔走救火,反正亂成了一鍋粥。
陸謙在一邊拖住李彥大呼小叫:“我們的儀仗裏有陛下禦賜的金龍白璧,馬廄還有陛下禦賜的踏雪烏騅馬,這要是燒壞了可如何得了。”
李彥想著去看看,卻被這個昂揚武將揪住,半步也動彈不得。
突然,李彥心底一寒,一股冷氣從腳心直衝天靈蓋,他們要做什麽?
這個叫陸謙的武將,不動聲色控製住了自己,根本連動也動彈不得。他臉上的陰沉沉的笑意,怎麽看都不像是情急所致。
自己怎麽就一時大意,被人擒住了呢,李彥懊悔萬分,卻不敢直接求救,隻是小心地提醒自己的心腹,扳著臉大聲道:“還請陸虞侯放開咱家,你這是何意?”
前來救火的萬歲營校尉,正把一捆捆的的違禁品,在李府到處亂扔。
在江寧外圍,近千名京營禁軍,看到城中信號,抽了守城小兵幾個巴掌之後,打開城門直奔李府。
月高殺人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之後,葉青腳步虛浮,把袍子往腰間一係,施施然從房中走了出來。
陸謙舉著火把,朝他咧嘴一笑:“少宰,不好啦,李彥反了!”
“竟有此事,哎呀,你們抓到證據了沒,可不要冤枉了李大官。”
陸謙大聲道:“那老閹鳥竟然在家中藏了許多違禁之物不說,還私藏了不少兵刃盔甲,簡直是反意昭昭。若非今夜起火,倒讓此賊養成氣勢,再次禍害江南於水火了。”
“太不像話了!”葉青爆喝一聲,把腿抬在台階上,揮手道:“把人全都給我抓了,他們要是有反抗,格殺勿論!他們有反抗麽?”
陸謙看了看後麵,李彥被按得死死的,跪在地上,麵如死灰。
“回稟少宰,逆賊李彥拚死反抗,已經殺了不少弟兄。”
嘴裏塞著布條的李彥嗚嗚亂叫,被呂望一刀砍去了腦袋,擦著倭刀說道:“他娘的,倭人個子不高,打造的刀著實好用。”
葉青使了個眼色,道:“除惡務盡,李彥爪牙,不要留下一個。”
進到房內,六個舞姬全都跪在地上,她們聽到了了不得的事,生怕葉青殺人滅口。
葉青笑著擦拭下身的血跡,笑道:“都起來吧,跟我去建康,鋪床疊被總會吧?”
眾女一聽,如蒙大赦,紛紛起身曲意伺候。
一夜之間,江寧府血流成河,江南二賊曾賢晴李彥終於全部伏誅。
翌日清晨,葉青從房中出來,院內堆積著小山一般的財寶。
葉青看著無數的箱子,大手一揮道:“全部運抵建康,一文錢不差地交給陛下,上繳陛下的禁中內府庫所用。”
陸謙麵帶異色,再次確認性問道:“少宰,全部麽?”
“你耳朵裏塞鳥毛了?老子剛說完全部,少一個大錢都不是全部,懂了麽?”
陸謙趕緊點頭,道:“屬下明白了。”
李彥不是小角色,要想堵住別人的口,不如把皇帝買住。
再讓蔡茂看看,他選的官兒,在江南斂取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毫不誇張地說,這廝壓榨的民間財物,比葉青每年敬奉給蔡茂的還多。
葉青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沒有必要貪墨這一點,將來賺錢的日子還在後麵。
消息傳開之後,朝野震動,相信李彥謀反的,幾乎是一個都沒有。
區區的一個宦官,他能叛亂成功麽?他叛亂做什麽?
秦淮風月陰霾密布,霧鎖長江。
江麵上隱隱約約停泊著十來艘帆船,水霧濃處隻見著黑簇簇的輪廓。
遠眺梅子洲,藏匿在煙波深處,仿佛與雲天連接一片,影影綽綽,似真似幻。
幾百人呼喝著搬運了良久,才把李彥的家產搬到這些貨船上。
等到最後一塊奇石被搬運上來,葉青舉目遠眺,道:“走吧,這次來江南業已圓滿,了我兩個心願,是時候回京了。”
許久不見的智囊周潛從船上下來,笑道:“嘿嘿,隻怕現在的朝堂,已經吵翻了天了吧。”
葉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讓你在密州謀劃,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尹家莊造了這批新船,最是能多裝貨物,屬下便來試一試。”周潛嘴上這麽說,葉青卻心知肚明,這老東西在密州遠離中樞,他是想謀個京官,貴霜一朝到如今,隻有建康才是風雲際會的大舞台。
葉青沉思片刻,密州那邊有尹家莊這個地頭蛇,水師也是自己人,甚至連海盜都是自己人,從官到商、從兵到賊,都是自己人,應該也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周潛這老東西精的要命,留在身邊也是個好事,一旦自己犯了什麽昏,也好有個人可以提醒一下。
如今這朝堂,新老換代,蔡茂有意扶持自己和馮泉,把舊黨清除幹淨。
而且改革新政,也有利於他皇位的正統論,承父兄遺誌,做大新政。
而自己,又是蔡茂製衡馮泉的工具,自己和馮泉也是既有共同敵人,也有需要搶奪的利益。
這種錯綜複雜的局勢下,一著不慎就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尤其是自己剛剛殺了李彥,相當於和冷靜徹底撕破臉皮。
“既然來了,就先別回去了,我在朝廷給你謀一個職務。”葉青淡淡地說道。
周潛會心一笑,他來時已經分析了局勢,知道自己多半能留在建康。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密州偏遠,又是鐵板一塊,左右不過是給葉青看門守家而已,哪有什麽功業。
倒了江寧渡口,蘇州那邊的三艘船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沐清宇躍上葉青的福船,一路找到義父,看到大馬金刀坐在太師椅上的葉青,抱拳道:“義父,有個反賊頭目像孩兒投誠,義父能不能開恩,饒他一命。”
“投誠?”葉青蹙眉道:“什麽反賊,會想幾個孩子投誠,你說實話是不是被你們捉到的。他叫什麽名字,在陳瑜軍中所司何職,說清楚些。”
沐清宇臉色一紅,笑嘻嘻上前捏著葉青的肩膀,笑道:“義父真是明察秋毫,孩兒半點也瞞不得您,這個人叫陳馬康,當初救過我的命。”
“陳馬康?!”葉青一口茶水噴出,淋了自己一褲子,罵道:“那叫頭目?那是反賊中的大將,跟老子在太湖對戰十天,手下指揮了十五萬賊兵。”
沐清宇笑道:“義父,孩兒打聽過了,咱們貴霜軍中,多得是這種招安投降的,往往是既往不咎。義父能不能。。。”
周潛在一旁道:“清宇說的倒也不錯,本朝重文輕武,軍中兵源來曆不堪入目。陳馬康乃是陳瑜賊軍中,難得獨當一麵的將才,就怕他是魔教徒,中毒已深呐。”
沐清宇趕緊說道:“義父放心,陳馬康加入魔教才幾年時間,他是餓的暈死在路邊,被陳瑜撿回去的。當初在清溪洞,孩兒親眼看見他被很多魔教徒排擠。”
貴霜缺將呐,馮庸這種,都能數得著了
陳馬康的表現可圈可點,作為對手的葉青對此最為清楚。
葉青想了想,道:“那就讓他加入小狼營吧,你們帶著他,一起到廣南西路,等待周康消息,準備入交趾作戰吧。等我回朝之後,再給他脫罪。”
沐清宇大喜,躥回自己船上,帶著陳馬康過來。
官兵剿匪,天經地義,陳馬康為了陳瑜也算是廝殺過,到最後也沒有出賣他,自認已經對得住他了。
眼前的人,在他們娘倆快餓死的時候,給了他吃的和藥錢,雖然娘親沒有撐住,但是陳馬康當時在破廟就立下宏願要報恩。
此時見了葉青,也是先抱拳謝過當日救命之恩,然後便閉著嘴沉默下來。
葉青見他軀幹頎長,相貌端然,做派也是頗有些骨氣,不卑不亢,心裏便有了愛才之意。
沐清宇在一旁上竄下跳,活躍氣氛,互相介紹,葉青五指微曲,把他揪到身邊。
眼前的孩子,已經長成了少年,再過幾年估計就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猴一般的沐清宇,老老實實一動也不動,任由葉青撫摸著他的頭發。
“你們雖然比一般的同齡人成熟一些,畢竟還未長大成人,以後做事不要逞強,務必以保全自己為要務。有些事一次不行,便是要多做幾次,或者換個法子,也不要強撐著硬來。
你們幾個各有所長,都比一般同齡人優秀些,義父不能把你們都困在身邊。雛鷹困在籠中,早晚和雞鴨無異,男兒自小便該誌存高遠。
你們四個裏,是最不讓人省心的就是你,但是義父也最看好你,你也是最有能力保護兄弟的。
這次去交趾,不在義父身邊,遇事多聽陳馬康的,多和清宙、清洪、清荒商量。清洪身子弱,性子也最執拗,最是不肯服輸,你們多照看著點,不要粗心大意忽視了身邊的人。兄弟之間,最重要的便是心齊、互助、互愛,才對得住義父給你們取得名字。”
沐清宇一一記在心裏,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道抱拳道:“義父,我們走了。”
葉青揮了揮手,道:“去吧,在廣南西路邊境等待周康消息,交趾不日將有大動作。”
一艘小船悠悠離開,小狼營的一群崽子奔赴他們下一個戰場,周潛在一旁道:“少宰育兒有道,這幾個義子幹兒,沒有一個是庸才。”
葉青輕笑一聲,有些驕傲,隨口道:“還是他們自己爭氣。”
葉青進到船艙內,不一會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蕭曦月在外麵猶猶豫豫。
葉青一下子推開門,正好看見她舉手欲敲門,笑道:“快進來說話。”
蕭曦月被他一番花言巧語,哄得摟著他睡了一夜,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心裏正起疑的時候,蘇州同樂園內一個小女娃,與丫鬟們吹噓,說是自己的弟弟捉了反賊大將陳馬康。
那陳馬康一路上,對自己母子十分照顧,蕭曦月思前想後,還是決意來葉青這裏求求情。
進到船艙之後,葉青親自給她倒了杯茶,手搭在聖女刀削的一樣平整的肩膀上,笑道:“來找我什麽事?”
蕭曦月肩膀一顫,想躲開又想起今日的目的,左右身子被他要了好幾次,心裏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道:“那個葉”
“叫我官人。”葉青一瞪眼,不容置疑地說道。
“官官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葉青一聽,好機會啊,難怪主動來找自己,有求於自己還不是收伏她的好時機,便和善地道:“什麽事?”
“那個那個陳馬康,多虧了他我和瑀兒,一路上十分照顧。聽說他被”
葉青眼珠一轉,蹙眉道:“這可難辦了,他是江南民亂的主要反將之一,曾率十五萬人抗拒天兵,就算我要網開一麵,隻怕朝中大臣也不同意啊。若是強要保下他來,就怕成為政敵把柄,被人攻訐。”
蕭曦月大失所望,也知道強行讓葉青保人不太現實,不過她好不容易拉下臉麵,前來求情,被拒絕了還是有些懊惱。
一起逃難這麽久,陳馬康從來沒有背叛自己,也沒有齷齪的想法,最重要的是,隻有他在知道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所謂的魔王轉世,而是朝中官員的之後,也沒有鄙夷輕視自己娘倆。
想到這裏,蕭曦月把心一橫,抿緊了嘴唇,吞吞吐吐勉強說道:“官人有辦法,可以保住他一命麽?隻要能保他性命,我……我就……”
方大聖女如蚊呐般吐出幾個字,葉青低著頭傾耳細聽,道:“官人沒聽清,大點聲。”
蕭曦月擰著腰帶,恨不得攥出水來,難得扭捏地道:“我就盡心伺候你。”
葉青眼中閃過得色,笑意都快蓋不住了,趕緊把她摟在懷裏以免被發現,柔聲道:“月兒,你難得求我一次,我就是堵上丟官,也得完成你的心願。”
蕭曦月終於確信自己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難得放下防備和敵視,把柔軟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前,嬌嗔道:“人家年齡比你大呢,還叫人家月兒。”
葉青輕撫玉背,動作溫柔,心裏暗道,跟修仙者比年齡你還真是第一個,今夜就讓你叫親爹。
交趾,周康等人初出茅廬,使出了一招看似荒唐可笑的兵家大忌,卻意外地大有所獲。
避開了龍首關重兵布防的交趾防線,將其他小部落攪了個天翻地覆。
多族混居的國家,沒有絕對的強大一族,最大的隱患就是會有人離心離德。
那些分到的利益不足的,平日裏還好,一旦有外敵極容易投敵。
烏蠻諸族被京族壓製,貴霜軍一到,連戰連捷,很多人歡天喜地全族投降。
這些帶路黨,充當了滅交趾急先鋒,帶著貴霜軍在交趾馳騁縱橫,耀武揚威。
周康和王朝立,以驚人的速度,橫掃交趾國的西北。很快,西路軍也陸續殺到,兵馬逐漸靠近大軍,馬上要在交趾完成最後一次會師。
高泰明這才放棄了在蒼山靠著地利,和貴霜軍決一死戰的想法,帶領交趾京族精兵前來會戰。
龍首關後麵的交趾國都羊苴咩城,成了一做空城,裏麵有一個受盡欺辱的交趾皇帝阮福典以及完整的交趾皇室。
更要命的是,在都城一側的崇山中,還有一支貴霜軍精銳組成的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