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家也都以為他死了。隻不過沒人再為他立碑堆墳了。
    騙一次是可以的。騙兩次就像是笑話了。
    我依舊不確定他是不是死了。但是我總是覺得他會為我驕傲的！二十五個紅嶺的股東，三個被我訓成了狗！十個的至親死於同夥的槍殺！在過去不久的腥風血雨中，所有在名單上的股東，要麽入獄，要麽死掉，要麽失蹤......
    如果說他真的那麽高瞻遠矚，覺得我才是最鋒利的那把屠刀，那麽現在七零八落的紅嶺慘狀，他必須得為我驕傲！
    我對他的感情是複雜的。我不是他親生的真相還沒有曝光的時候，他絕對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們父子間，那個時候是有感情的。我懂事的時候，是他最落魄的時候。我們都喜歡問彼此，“挺得住嗎？”
    我以為我們可以彼此相互關心，相互鼓勵一輩子.......
    我真有那麽想的！
    可是，後來.......
    ........
    我凝視著墓碑上他的照片，風吹日曬得有些模糊的照片，已經看不清楚他完整的模樣。
    我記得很清楚的一次經曆，就是我媽被抓進去之後，我就成了一個孤兒，兩天沒吃飯，我就去國華大廈去找他，依舊喊他爸爸，說我很餓........然後他哭了.......
    然後他就搶來了我的監護權，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餓肚子，可是我們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
    饑餓，無助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我不想再挨餓，再一個人.......
    我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膽小，怕事！幼小的我，好怕好怕再次被拋棄，再次陷入無助的絕境........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人無再少年！可是再少年又怎麽樣？毫無能力的我，依舊隻能看著他這個毫無血緣的關係的爸爸，保持著距離，遠遠的看著他，任由陌生日漸濃厚，努力的長大........
    後來我遭遇了很多很多的淩辱！
    最讓我氣憤的是，他都知道，可是他卻沒有幫助我。說什麽等著我反抗........
    好吧，現在我反抗了，連你都幹掉了，你滿意了嗎？？？
    但是，我還是點了一根煙，插在了他的墳前，然後自己點了根，像是夢幻一樣，在要遙遠的烏雲邊緣，朦朧的天際，看到了他的臉，異常的清晰，似乎在說話，穿越時空的對話........
    “如果你失去財產，你隻失去一點。如果你失去榮譽，你將會失去很多。如果你失去了勇氣，你就把一切都輸掉了！這是歌德說的，是我送你去洛杉磯讀初中的時候的跟你說的........”
    “然後呢？”
    “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勇氣！”
    “你為我驕傲嗎？”
    “不重要的！你覺得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這個世界就是什麽樣的！你覺得我會為你驕傲，那我肯定是會為你驕傲的！”
    “哼！那你恨我嗎？”
    “我知道了.......”
    “你一定恨死我了吧？親手養大的孩子恩將仇報殺了你！”
    “我說.......我知道了........”
    “這麽模糊的答案，那你是不是有反思自己呢？”
    “唉........！其實所有的自責，都來源於反思！我和你一樣，很少自責！所以早就把反思戒了.......”
    “哈哈哈.........你終於算是承認了，那不就是說，你死的活該！！！”
    “我確實是死得活該！但是那隻是我不想活了而已！我承認你是個實用主義者！我承認你比我更適合在這個旋渦裏生存！但是你不可以小看我，以及任何人！”
    “還要說教嗎？”
    “不是說教！而是告訴你，瘋狂的時候，也不要忘記看看四周！畢竟人的瘋狂是沒有上限的！也就是說，肯定會有比你更瘋狂的人存在！”
    “有嘛？我怎麽看不見？？”
    “你要是看得見，他又如何置你於死地呢？”
    “哼！嚇唬我？”
    “嚇唬你有意義嗎？你是我選的，無論你怎麽走，走到哪裏！我都是會希望你你走好，走遠！”
    “為什麽是我？”
    “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你上初三那年，在學校的公廁後麵，殺死了一隻野貓，你戳了它十三刀，然後不知道多少刀肢解了它，把它衝進了下水道........”
    “你還真的是什麽都知道........”
    “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懦夫！可是我又心有不甘！我在意的人又太多！我很怕她們受到傷害！我是可以做點事的，我是可以讓這個世道變得溫和一些的。當我得到，意味著我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可我又承受不了親友因為我那點虛無飄渺的理想主義，受到波及！，因為那痛不欲生的感覺無時不刻纏繞著我。我根本承受不了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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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就成了你那虛無縹緲的理想主義的屠刀？？？”
    “我可以說是那是虛無縹緲的理想主義！你卻不能說。因為那是無數正直，善良，理智的人們的最終願景！隻是因為我力有不逮，無法親手實現才說成是虛無縹緲！但是我和那些正直，善良，理智的人們同樣堅信：公平，正義一定會在神州大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你問過我嗎？有問過我願意不願意嗎？”
    “我選你，隻是覺得你可以！我有逼過你嗎？你有的選的！”
    “放屁！你太了解我了。你知道我會怎麽選，關鍵節點上都有你刻意的影子，歹毒的陰謀，根本讓我沒得選........”
    “那你現在過得不好嗎？”
    “是我應得的！都是我應得的！！！！”
    “那你抱怨什麽呢？女人，金錢，權力，你幾乎站在了塔尖！你抱怨什麽呢？？？”
    “我抱怨什麽？你不知道嗎？你不是智近乎妖嗎？你怎麽會不知道？？？”
    “唉........”長長的一口氣歎出來，宛若天外遊離的梵音，像是莫名的嘲諷........他知道！他真的知道！
    可他說，“我真的不知道！像你這樣無牽無掛，毫無軟肋，又心狠手辣，還知進退的家夥，會抱怨什麽呢？？？”
    “孩子！！孩子！！！孩子........”我近乎歇斯底裏的咆哮著........
    “誰特麽的稀罕知進退？誰特麽的願意求和？誰特麽的願意捏著鼻子去討好我討厭的人！殺伐果斷的男人，隻會一往無前的！是的！我沒有軟肋，那是以前，那是以前........現在有了，現在有了.......”
    我似乎想哭！但是我忍住了，淚水沒有血液粘稠，淚水會消失，而血跡長存！
    繼續咆哮，“我特麽的不得不背叛了自己！不得不活成自己極度討厭的軟弱.......這讓我難以忍受，我為什麽不抱怨？”
    他隻是輕輕的回答，“為什麽不戴套？”
    我愣住了，這算是什麽回答？難道說我要回答戴套會不爽嗎？
    他又歎了一口氣，可是那清晰的臉從始至終都毫無表情，在天際如白雲一般飄蕩，又或者，如幽靈一般，衝破地獄，占據天堂........
    “你可以選擇打掉.......”
    這真的算是一個回答。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茫然了，搖搖頭，“那是我生命的延續，我可以殺光天下人，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孩子！！！！”
    “所以你選在這亂葬崗，來看奶奶，順帶看我！看看人倫.......你不會是在思考如何當一個好父親吧？？”
    我頹然了........他真的是最了解我的那一個。
    “其實，惡魔和好父親這兩個角色並不衝突的！”
    “可是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你早就不是從前的自己了！當我們做出一個違背過去的自己的決定的時候，我們就不是從前的自己了！你隻是因為有了軟肋而恐懼！你不擔心你的仇家傷害你，但是你害怕你的仇家傷害你的孩子........”
    確實是這樣的！這就是我善變的根本原因！而在對付我仇家這件事上，我一向是很堅定的，要麽他們殺了我，要麽我殺了他們！
    毫無顧忌！
    現在呢？有了顧忌！
    本來堅若磐石的心理防線，現在有了塌方的跡象，這是我抱怨的原因，是我痛苦的根源........
    “打掉啊！以後戴套啊！”
    很虛幻的時空對話，突然變得粗俗起來，畫風很詭異.......
    我憤怒了，“你給我閉嘴！信不信我殺了你兒子？？”
    “你在說心裏話，而我在給可行性建議！我之前跟你想的一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也想著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我退避三舍，我不招惹你，大家相安無事不好嗎？可是呢，平均每年至少五次的暗殺，襲擊。吃個飯都膽顫心驚的日子讓我明白，我們麵對的不是紅嶺，不是特權階層！而是一個遊蕩在這片土地上幾千年的魔鬼！這個魔鬼給予他的追隨者們無盡的榮耀與富貴，所以追隨者們前赴後繼，永不絕跡........”
    “我隻是想用親身經曆告訴你，這個魔鬼是不允許有任何可以威脅他的存在存在！它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所有的威脅鏟除！這個魔鬼極度的不自信，極度的缺乏安全感！因為它們很清楚，能夠威脅它們的存在會從哪裏萌芽，在哪裏壯大！它們一輩子隻做兩件事，享樂和殺伐！所以........”
    “你以為你求和，你以為萬無一失的均衡，可以戰勝這個幾千年的惡魔嗎？你錯了，它不是不可戰勝的！但是起碼你不行！或者說，任何的單打獨鬥都不行........”
    我想不到那麽遠，那麽遠。
    我隻是知道即將到來的孩子，讓我開始權衡，開始軟弱........我清楚的知道，這樣的戰爭裏，這兩個習慣會很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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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渴望活著，我不想死去！
    “孩子！無論你怎麽選，我都支持你！你是我教育大的，後來可能因為我的缺失，刻意！讓你成為了屠刀！我當然不會把我的那些崇高的理想主義強加到你身上，讓你去替我實現！我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我很清醒意識到，權力沒有邊界，苦難就沒有盡頭！”
    “孩子，我知道你是一個極度自私的家夥！這很難為你！但是吧，我真的很為你驕傲！因為現在你是那個，唯一可以跟它們對話的存在！而且你說出的話，它們聽得進去！說說它們吧！我們可以為了生活忍氣吞聲，可以很卑微的活著！但是它們不可以視我們為蟲子隨意踩死.......”
    “你這麽清醒，難道看不到另外一個道理？”
    “什麽？”
    “烏鴉會集體啄瞎即將遷徙的同伴，螃蟹會用鉗子夾回快要爬出簍子的兄弟！為眾人抱薪火者，眾人笑其凍斃於風雪！為愚昧開路者，愚昧送其困頓於荊棘........”
    “所以隻能是你........你真的給了我很多驚喜，很多啟發！ 讓我認識到了自己本性裏的不足！ 我發現我還是還局限了！為什麽隻是讓它們收斂點呢？ 為什麽我擁有了力量還如此卑微呢？其實可以閱覽的曆史，可以預見的將來，殺戮是不可避免的！那麽就不應該收斂，也不需要它們收斂！ 隻有魔鬼能克製魔鬼，隻有邪惡可以鎮壓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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