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意認得眼前的棺材，她親自挑選的棺材。
    這就是哥哥嫂子的棺材。
    裏麵的屍體什麽時候變成了叔叔？
    “這就要問你哥哥嫂嫂了。”蘇凝冷冷看向繩結的方向，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繩子另一端拴住了鬼魂。
    楊書意順著蘇凝的目光望去，三個不同大小的圈上下扭動，似乎綁著某個東西。
    看不見的東西？
    鬼！
    這時，楊書意的父親滿眼怨氣，一手扶著棺材，另一隻手去扯楊尋山的屍體，試圖把棺材裏的男人拽出來。
    “你害死我兒子兒媳，你還好意思睡他們的棺材！”
    “你給我起來，不準睡，你起來啊！！！”
    屍體的重量，楊尋林拽不動。
    他累的氣喘籲籲，從懷裏掏出打火機。
    “好，你不動，我放火燒你，看你還怎麽躺在棺材裏。”
    楊尋林似乎忘記，棺材裏的男人隻是一具不能動的屍體。
    楊書意看不下去，她抱住她爸，奪走打火機，不讓他動叔叔。
    她聲音尖細，再次見到叔叔，她哽咽道：“爸，你冷靜點，叔叔已經死了。”
    “叔，山叔已經去了，所有的恩怨，就算了吧。”楊二哥站出來，擋在棺材麵前。
    “冷靜？算了？”楊尋林的狀態有些瘋癲，“他殺了我兒子，你讓我怎麽冷靜？”
    刀不捅在人身上，不知道疼。
    一個個說得輕巧，算了吧，死的又不是他們的孩子。
    楊尋林的心冷卻，沒有一個人理解他的痛苦。
    越看越覺得所有人都是叛徒。
    楊尋林繞過高大的楊二哥，掄起胳膊，用盡渾身力氣，毫不留情地打女兒耳光。
    楊書意被打的猝不及防，她沒站穩，身體趴在棺材上，手指觸碰到棺材內叔叔的手指。
    如果叔叔是她爸爸就好了。
    楊二哥慌張地推開楊尋林，擋在二人之間。
    “叔，你這是幹什麽啊？”
    一個大男人，怎麽能打閨女！
    這一巴掌，徹底打斷了楊書意對家人的最後一絲念想。
    她用舌頭頂頂上額，吐出一口血水，神色冷漠。
    蘇凝雙手扶楊書意起來，擦幹淨楊書意嘴角的血，“離他遠一點。”
    楊書意嘴角扯了下，“我明白。”
    失去理智做出來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反應。
    她爸不在意她，也不關心女孩子在全村人麵前被打耳光的羞恥感。
    本來就沒得到多少愛，哥哥沒了，叔叔也沒了，這個家，早就該散了。
    楊尋林壓根不認為自己打女兒有錯，他試圖推開楊二哥。
    推不開，他隔著楊二哥，手指向楊書意。
    “吃裏爬外的東西，你怎麽不去死，為什麽死的人是我兒子孫子？”
    “楊尋山那個沒良心的廢物，他竟然敢帶走我兒子，怎麽不把你也帶走？”
    這些話戳在心上，太殘忍，楊二哥看不下去。
    “叔，華子出車禍是意外，山叔也不想的。”
    “不是意外。”楊尋林像被人踩住尾巴，聲音刺耳，“他就是故意撞死我兒子，他想讓我絕後！”
    楊尋山的命，抵不了他兒子孫子的命。
    一命換三命，楊尋山死的值啊！
    “爸。”楊書意見不得叔叔死後被人汙蔑。
    “你這說的什麽話，叔叔也不想發生車禍，他愧疚的自殺，怎麽可能像你說的那樣。”
    車禍是意外，誰都不願意發生。
    意外來臨，叔叔已經盡可能的彌補，用他的命彌補一場車禍。
    楊尋林：“你懂什麽？”
    “我不懂，但我知道話不可以亂說。”
    “別吵了。”楊二哥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現在主要是找到知華夫妻倆的屍體。”
    “你們說誰沒事偷屍體做什麽？”
    最近事情多，楊二哥頭都大了。
    楊尋林脫口而出，“還能是誰？肯定是楊尋山那個鱉孫。”
    在死者麵前罵死者，楊書意氣得想堵住他的嘴。
    楊二哥眼見楊書意又要開始吵架，他連忙道“書意，叔，都少說兩句，這不有大師在嗎？我們請大師算一算，知華夫妻的屍體在哪？”
    村民集中注意力到蘇凝身上，一早上人心惶惶，精神緊繃。
    楊尋林家的鬧劇，大家早就想結束。
    “屍體暫時放一邊，眼前最主要的是抓鬼！”
    “老先生被鬼害死，誰知道下一個鬼要殺了誰？”
    有些看戲的老年人說：“老先生已經說了，鬼要殺的抬棺材的人和楊尋林一家，跟我們沒關係。”
    楊二哥無語，“鬼可沒有理智，不會按照老先生給出的名單殺人。”
    他故意頓了下。
    楊書接下話，意譏笑道：“說不定，鬼下個殺的人，就是你們。”
    一時大家不敢說話，誰都不想當出頭鳥。
    雲赫拽了拽繩子，趴在棺材上看，好奇地問道：“現在屍體都得火化，你們村怎麽都直接埋葬？”
    楊尋山沒火葬，楊知華夫妻倆也沒火葬。
    楊書意解釋說：“農村又偏又遠，土葬還是火化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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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高皇帝遠，有些政策在農村，實行不起來。
    “我哥嫂去的時候，我想著火化，但我爸不允許。”
    長輩不同意火化，楊書意也沒辦法。
    雲赫笑道：“屍體火化，也不會鬧出這麽事。”
    楊二哥黯然傷神，屍體火化，老先生或許不會死。
    “大師，現在怎麽辦？”
    楊書意下意識看向蘇凝，她也不知道怎麽莫名其妙哥嫂變成了鬼去害人，叔叔的屍體在是哥哥的棺材裏。
    蘇凝走到繩子的盡頭，神色平靜，一手按在繩結處。
    大家聚焦在蘇凝身上，忽然，大家驚嚇連連，人群躁動。
    “臥槽，鬼啊！”
    “我們跟鬼在一個院子裏？”
    “知華夫妻倆搞什麽，死了不去投胎。”
    楊書意早有準備，可她突然見到哥嫂，還會害怕。
    楊尋林被嚇了一跳，看清楚鬼的容貌，他怔怔的，似乎要記住鬼的樣子。
    蘇凝充當工具人，站到一邊，“你們有什麽疑惑，直接問他們。”
    有她在，鬼根本傷不到人。
    雲赫斜靠在棺材上，他拉緊手中的繩子。
    “說吧，我給你們機會說清楚，不然現在就跟我去地府。”
    鬼的實力不強，剛死的鬼，怨氣再大，也不是雲赫的對手。
    他立起腰板，總算遇到實力不如他的鬼了。
    楊知華和妻子保持生前的樣子，未出生的孩子渾身青紫，眼神帶著殺意。
    楊尋林剛想上去抱住孫子，就被孫子一個眼神嚇了回來。
    雲赫嘖了聲，厲聲道：“老實點。”
    繩子縮緊，小嬰兒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周姀見孩子痛苦，她心疼地抱住孩子。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楊書意喃喃喊道“嫂子。”
    雲赫見不得這種煽情的場景，他索性解開鬼身上的束縛。
    “你真的為孩子好，就不該任由他傷人。”
    “這點痛就受不了，等你們去了地府，更受不了。”
    “不，他沒錯。”周姀將孩子抱緊，“他還沒看世界一眼，他就去了，他那麽小，他哪會犯錯。”
    楊書意明白雲赫的意思，她震驚道“是他殺了老先生？”
    周姀當即否定，“不是他。”
    雲赫無奈，鬼不說真話，他又得當壞人。
    他板起臉，不悅道“說實話，你以為你們做的事情，能瞞過我們嗎？”
    狠厲的語氣，果然能嚇到周姀。
    蘇凝和沐澤一人站一口棺材旁邊，都打算把案件交給雲赫處理。
    楊知華和周姀都是老實本分的人，死後敢殺人，隻是仗著鬼的身份，活人奈何不了他們。
    出現一個雲赫，輕易困住他們，隨手就能讓他們痛苦。
    他們哪敢有別的心思。
    楊知華眼睜睜看著妻兒被欺負，他擋在兩人前麵。
    “不關他們的事，有什麽事衝我來。”
    “老先生是我殺的，棺材是我控製他們移動的，屍體是我換的。”
    “村裏所有詭異的事，都是我做的，你們要罰，就罰我。”
    “你瘋了，為什麽殺老先生？”楊二哥跟著老先生多年，早就把老先生當成親人。
    他一聽楊知華一家殺了老先生，十分憤怒。
    更多的不解。
    老先生與他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老先生。
    有雲赫坐鎮，楊知華一家跑不掉。
    如果隻有楊知華夫妻倆，他們或許會反抗一下。
    但他們帶了個孩子，他們怕孩子受傷害，隻能束手就擒。
    楊書意猜到哥嫂殺了老先生，但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殺老先生？
    “哥，老先生待我們不薄，你上初中的時候，被鬼纏上，高燒不退，是老先生治好了你。”
    老先生對村裏每個人都有過幫助。
    “你和嫂子備孕多年，也是老先生指了條明路，讓你們去治療，嫂子才能懷孕。”
    “你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殺他？”
    老先生的孫子凶狠地瞪著殺人凶手。
    “禽獸不如的東西，難怪沒有孩子。”
    沒有孩子四個字，戳到楊知華的肺管子。
    “你閉嘴，當晚我就該連你一起殺了。”
    “那你殺了我啊！”
    老先生孫子年紀小，正是不怕死的年紀。
    孩子是楊知華不能提的話題，他和妻子備孕多年，總是被人說閑話。
    村裏人說他家造了孽，注定斷子絕孫。
    他不信他命中無子，他一定能生出孩子。
    期待多年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沒了，這讓他怎麽忍。
    楊知華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老先生孫子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步一步，靠近楊知華。
    似乎真的不怕死。
    這時，蘇凝一把拽住他，“別衝動，如果老先生看到你為了給他報仇而傷害自己，恐怕難以安息。”
    她從他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符，五行天雷符，遇到邪祟，降下天雷。
    老先生孫子眼神複雜，痛苦掙紮片刻，漸漸放下殺心。
    蘇凝把符放在他手心，“收好，這是老先生給你到最後一道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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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先生孫子雙手攥緊，他沒爺爺了。
    這是爺爺師祖留給爺爺的，昨晚，爺爺把符傳給了他。
    爺爺留給他的唯一念想，他得好好保留。
    楊知華呆愣住，他沒想到老先生手中有厲害的符。
    老先生為什麽對他手下留情？
    雲赫沒察覺到老先生孫子有符可以傷鬼，他擔心人鬼互相傷害，幹脆自己站到鬼和人群中間。
    他看向楊知華，“你到底怎麽想的，殺了老先生，還想殺其他人？”
    很多人問過他，為什麽殺老先生。
    楊知華一直沒說出真相，但看到老先生孫子拿的符，他忽然想通了。
    “因為他幫楊尋山安葬。”
    雲赫“？？？”
    所有人“？？？”
    楊尋山，撞死楊知華一家的司機，也是楊知華的叔叔。
    這個真相令人大吃一驚，隻因為老先生做一件好事，埋葬楊尋山，就被鬼害了。
    大家還沒從震驚中回神，楊知華又道“我不僅想殺老先生，我還打算殺了那些抬棺材的人。”
    楊書意微微張嘴，呆愣好一會。
    “真是瘋了。”
    楊知華的目光瞥過來，“我還想殺了你。”
    他最終落到楊尋林身上，“還有你。”
    楊書意！！！
    楊尋林！！！
    雲赫張了張嘴，像聽到笑話，“你沒失去理智，你幹嘛殺你爸和你妹？”
    殺老先生和抬棺材的人，可以理解，因為他們幫助凶手入土為安。
    想殺楊書意，雲赫也能理解，畢竟楊書意也幫忙操持楊尋山的葬禮。
    但是楊尋林從頭到尾都為楊知華著想，他既沒幫楊尋山安葬，也沒向著楊尋山。
    楊尋林臉色難看，他左看看，右看看，他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知華，你從小到大，我沒虧待過你，你怎麽就……怎麽變成了逆子？”
    兒子想殺老子，大逆不道。
    楊知華用力咬緊牙關，努力壓抑內心的恨意。
    “為什麽？”楊知華苦笑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他朝著自己的父親大吼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你做事非要做絕，為什麽你做事不留一線？”
    “為什麽，你做的孽，要我的妻兒來償還？”
    一句句質問，聲嘶力竭，旁人一頭霧水，但楊尋林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瞬間泄了氣，神色滄桑，眼神變得混濁。
    蘇凝多看了楊尋林幾眼，他沒了精氣神，命不久矣。
    “楊尋山！”楊尋林趴在地上嘶吼，“你恨我，就來報複我，你撞死我兒子和孫子，你讓我絕後啊！楊、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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