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尋林早就看楊尋山不順眼，當個老師算什麽本事。
    楊尋山每天擠在學校宿舍，連個房子都沒有，哪裏比得過他。
    “哥，我當你是兄弟，處處忍讓，但你別太過分。”
    楊尋山痛心疾首，他哥小時候不是這樣。
    “地和房子都是我暫時借給你，不是送給你的，房子你們不還，那就算了。”
    他頓了下，懇求道“但是你得把地還給我，你的妻兒住大房子，我的妻兒不能住學校。”
    父母去世前，擔心兩個兒子為了房子大打出手，他們就把房子的歸屬權，改成了楊尋林。
    他們認為老二楊尋山有固定的收入，老二媳婦也會掙錢，兩口子過得不差。
    老大楊尋林不一樣，他隻有這棟樓，如果老二把房子要回去，老大一家可就完了。
    楊尋山本就沒打算要回房子，上次他要房子，大嫂流產，他再提要回房子，老大一家一定鬧騰。
    用一棟樓換個清靜，楊尋山便默認父母的安排。
    可他沒料到，大哥得到樓房，還想得到土地。
    楊尋林把楊尋山趕出去，“你和弟妹都是老師，還差蓋房子的錢嗎？”
    “去去去，別在我家攔路。”
    見楊尋山失落而歸，趙姿並未責怪他。
    “大哥一家是什麽樣的人，這些年，我們都看清楚了，土地落到他手裏，就別想拿回來。”
    兩口子都不是舍下麵子鬧騰的人，都是一家人，他們也不好意思報警。
    之前楊尋山把地暫時給大哥種，是因為他們的父母還活著。
    他如果不給，父母也會要求他把地給老大種，不會讓他把地給其他人種。
    楊尋山想不明白，自己的大哥，怎麽變成現在這副小人嘴臉。
    “他以前不是不這樣的人，父母對我們都一樣，不存在偏心。”
    “時光易逝，流水無情，物是人非。”
    趙姿懂楊尋山心中的苦，他這些年一直是付出的那個人。
    “別想了，以後我們不跟他們家來往。”她伸手將楊尋山的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
    “你摸摸，他長大了不少。”溫柔地母性光輝，掃平楊尋山內心的鬱悶。
    楊尋山笑了笑，從背後環住趙姿的身體，“你跟著我，委屈你了。”
    “我既不愁吃，也不愁喝，可沒感到委屈。”趙姿小鳥依人般依靠在楊尋山懷裏。
    楊尋山眼眸黯淡，跟著他，沒有地方住。
    “你每天隻能住學校，沒有自己的家。”
    “對我來說，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學校也好，樓房也罷，有彼此的地方就是家。
    “尋山，我們一家三口，隻要永遠在一起，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是事。”
    趙姿轉身捧住楊尋山的臉，認真看著他，說“答應我，別在想樓房的事。”
    楊尋山沉默片刻，“對不起。”
    與之不同，楊尋林夫妻倆已經在想怎麽把土地抓牢，甚至從老二手裏拿些錢，就更好了。
    趙姿的月份越大，行動不便，楊尋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她身邊。
    趙姿扶腰靠在床上，好笑道“尋山，我懷孕又不是你懷孕，你怎麽比我還緊張？”
    楊尋山滿頭大汗，神色緊張，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惶惶不安。
    他擦幹淨額頭上的冷汗，手掌輕輕撫摸妻子的小腹。
    “生產期越近，我這心跳越快，總是感覺不安，好像有不好的事發生。”
    “你呀，就是太緊張了。”趙姿心裏跟抹了蜜似的。
    有一個疼愛的自己老公，她願意一輩子跟他住在學校。
    臨近清明，楊尋林和楊尋山兩兄弟帶家人給父母掃墳。
    楊尋山不放心趙姿去地裏，“你今年別去了，等生下來，再帶孩子一起去祭奠他們。”
    “二弟，我當年懷孕的時候，可沒這麽嬌貴。”楊尋林媳婦說“去地裏祭奠公公婆婆，又不是下地幹活，你這麽緊張，不會認為公公婆婆會害她吧？”
    楊尋山眉頭緊鎖，“她月份太大，行動不便，地裏凹凸不平，不安全。”
    “爸媽他們不是古板的人，不會計較她這一次不去上墳。”
    趙姿原本就打算去，她一手扶腰，一手挽住楊尋山。
    “我沒事，預產期還沒到，孩子也很聽話，不鬧騰，我上過墳就回來。”
    楊尋山在妻兒的安全問題上，沒有鬆口。
    他一早上起來就感到不安，好像有大事發生。
    趙姿見楊尋山不鬆口，她撒嬌道“哎呀，你孩子他想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你整天把他關在學校，他都煩了。”
    楊尋山“等他出來，他想去哪裏，我都帶他去，現在不行。”
    孩子沒出生，如果發生意外，趙姿會有危險，他不能承受趙姿有危險後果。
    趙姿緩緩鬆開手，低聲道“可是我想去。”
    她離墳墓遠也就算了，她離那麽近，不去給公婆上墳，村裏一人一口水就能淹死她。
    她不想讓楊尋山受人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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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當趙姿露出委屈的表情，楊尋山就拿她沒辦法。
    “那你別離開我的視線，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
    趙姿老臉一紅，“知道啦知道啦。”
    她又不是小孩子，這麽叮囑她。
    楊尋林妻子眸中閃過一絲嫉妒，都是女人，憑什麽趙姿能找到疼她愛她的老公。
    當初她懷孕的時候，楊尋林跟死人沒區別，她不僅一大早就起來做飯，就連地裏的活，都得幹。
    反觀趙姿，還沒卸掉肚子裏的東西，楊尋山恨不得把她拴在褲腰帶上。
    有那麽恩愛嗎？
    老頭老太太的墳在西邊地，不算遠，他們不一會就走到了。
    楊尋山去墳頭燒紙，離開前，他安頓好趙姿，把她放在平穩的地上。
    “你在這裏等我，等會放鞭炮，我跑不過來，你記得把耳朵堵上。”
    “今日風大，燒紙錢冒出來的煙，別熏著你，你別往前靠太近。”
    “你肚子大，看不到腳底，你別亂走……”
    交代起來，沒完沒了。
    楊尋林不耐煩地喊道“你磨嘰什麽，快過來給爸媽磕一個。”
    趙姿被嘮叨的耳朵都起繭了，她催促道“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那你小心，別亂走。”
    老大媳婦過來，“我來看著她，不讓她亂跑，行嗎？”
    楊尋林一臉不耐煩地走過來拽人，“老二，趕緊的，上墳要緊。”
    楊尋山被楊尋林拽著走，趙姿衝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清，趙姿的心情很美好。
    她遠遠望著楊尋山，這輩子嫁給他，是她最幸運的事。
    兩座小土堆緊挨著，楊尋山負責左邊的，楊尋林負責右邊的。
    每年的炮竹都是兩兄弟一起買，楊尋山出一大部分錢，楊尋林出一小部分。
    今年楊尋林沒讓楊尋山出錢，他自己出買炮竹的錢。
    楊尋山詫異大哥竟然舍得花錢，兩兄弟沒有天大的仇恨，楊尋林一點點的改變，楊尋山就沒辦法對楊尋林板著臉。
    不一會，墳頭擺滿了鞭炮，兩座墳頭前，已經有兩個小火堆。
    擺好炮竹，楊尋林摸摸口袋，沒找到打火機。
    “老二，你帶打火機了嗎？”
    楊尋山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打火機，他抬手扔給大哥。
    楊尋林沒接住，看著地上打火機，“哎呀，我手髒，你來點火吧。”
    楊尋山彎腰撿起打火機，“我記得大哥小時候喜歡點鞭炮。”
    男孩子哪有不喜歡煙花炮竹想，他也喜歡。
    隻是大哥每次都搶在前麵，他沒機會點。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竟然能從大哥手裏拿到點燃炮竹的機會。
    楊尋林聞言神色恍惚了下，他身後的小尾巴，已經長大了。
    他揉揉眼睛，大聲道“快去點燃，別在這裏思憶過去，早點燒完，早點回家。”
    楊尋山莞爾一笑，“大哥別急，我這就去。”
    燦爛的笑容，令楊尋林有些恍惚，老二好像很久沒對他這麽笑了。
    墳頭之上一條條紅色雜亂的鞭炮靜靜地躺著，看起來喜慶且無害。
    有些鞭炮已經蔓延到墳墓下方，靠近火堆的地方。
    楊尋山愣了愣，看著無從下腳的墳墓，他跨步走到中間唯一的空白處。
    有些鞭炮纏繞在一起，沒解開，楊尋山彎腰撿起一捆鞭炮，從外側打開，用勁甩開，一條紅色的炮竹完美鋪展開。
    突然，楊尋林一聲大叫，“尋山，快跑。”
    楊尋山還沒聽清就兩個字，劈裏啪啦，響徹雲霄的炮竹聲，在他耳邊炸開。
    每個炮竹緊密纏繞，一個燃燒，將全部點燃。
    霎那間，墳頭的鞭炮聲震耳欲聾，濃烈的煙霧遮擋住墳頭上的場景。
    趙姿頓時臉色煞白，腿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尋山。”
    她顧不得肚子裏的孩子，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向墳墓。
    “尋山，你……你不要嚇我。”
    楊尋林攔住趙姿，“弟妹，你別衝動，你得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著想。”
    楊尋林媳婦氣喘籲籲跑過來，“你跑那麽快，不想要孩子了？”
    “你們放開我。”趙姿聽不進去任何話，她一眨不眨地盯著墳墓，“讓我過去，尋山還在裏麵。”
    “他還在裏麵沒出來！”
    喊到最後，趙姿的聲音已經破音。
    鞭炮的碎片在空中飛舞，有些碎片蹦到三人身上，很疼。
    楊尋林揉揉被打到的手臂，“那麽多鞭炮，老二又在最中央，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趙姿滿腦子都是煙霧中的丈夫，她奮力掙開束縛。
    她剛跑兩步，就被楊尋山接了滿懷。
    楊尋山從炮竹堆裏平安出來，楊尋林兩口子心髒停滯片刻。
    趙姿淚眼婆娑，上下打量楊尋山，確保人沒事。
    人除了像挖煤的，黑黢黢的，沒有其他明顯的傷痕。
    她徹底崩潰地大哭，“你嚇死我了。”
    楊尋山一臉擔憂，“你和孩子在，我怎麽敢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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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你，挺著大肚子，跑那麽快，我要是不出來，你是不是還想跑到炮竹堆裏？”
    他看到趙姿跑過來的時候，差點被嚇死。
    趙姿低頭不語，楊尋山語氣有些重，他積極道歉，牽起她的手。
    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說“對不起，我不該說你。”
    楊尋山立馬臉色大變，趙姿的手冰涼。
    “趙姿。”楊尋山嗓音顫抖，“你別嚇我。”
    趙姿一動不動，有液體流出體外，順著她的大腿，流到地麵。
    “尋山，我好像快生了！”
    楊尋山注意到液體，血腥味蓋過硝煙味。
    他眸中閃爍著驚恐，手微微發抖，攔腰抱起趙姿。
    “別怕。”楊尋山的聲音一字一頓，從嗓子的艱難地擠出來。
    趙姿額頭早已布滿汗水，她臉色蒼白，“傻瓜，你才應該別怕，我不會出事。”
    事與願違，趙姿早產，農村交通不便，趕到縣城的時候，趙姿已經快不行了。
    推入手術室前，趙姿抓住楊尋山的手不放。
    她張了張嘴，腹中的疼痛，令她說不出話。
    她無聲道“我愛你。”
    手指無力的垂下，趙姿被推進手術室，楊尋山僵硬在原地，保持不動。
    楊尋山麵無表情地帶老婆孩子的屍體回家。
    他沒有家了。
    有趙姿的地方，就是家。
    趙姿沒了，他的家，也沒了。
    楊村。
    聽完這些，楊書意抿起唇，嗓音中難掩怒氣。
    “爸，是你，對不對？”
    “是你設計叔叔被鞭炮炸，害的嬸嬸早產，一屍兩命。”
    沒有證據，楊尋林以前絕不會承認罪行。
    如今，他身邊的死的死，死的死。
    “老二蠢，活該失去妻兒，趙姿也是個蠢貨，受傷的又不是她，她自己跑那麽快，導致一屍兩命，跟我沒關係。”
    炮竹是他買的，他故意不帶打火機，故意把鞭炮扔到離火堆近的地方。
    他就是想炸死老二。
    可惜，老二沒死。
    不過老二的妻兒死了，倒也不錯。
    “你還是人嗎？”楊二哥看不下去，衝上去拎起楊尋林，“你竟然在你爸媽墳前，想炸死你弟弟。”
    “你不怕晚上他們來找你嗎？”
    楊尋林大吼道“他們已經死了，就算晚上找我，他們又能怎麽樣？”
    一道陰冷的視線鎖定楊尋林。
    楊知華冷笑道“他們不能把你怎麽樣。”
    滿目怨恨，若不是有雲赫擋在前方，楊知華早已撲上去殺了楊尋林。
    楊知華抬手指向楊尋林，“但楊尋山能把你的兒子、孫子，全部帶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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