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玄門和地府就像兩塊狗皮膏藥一樣粘著筠。
    他覺得怪惡心鬼的。
    筠的實力比另外兩隻鬼王強的多。
    因為他存在的時間夠久，所以強。
    久到，他入地府與逃出地府時，世界是兩個樣子。
    滄海桑田，所有人都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他大概死了千年吧。
    時間太久，久到他忘記了當初是因為什麽事而入地獄。
    他隻記得地獄的刑罰落在身上，靈魂都是疼的，沒有一刻是不疼的。
    無數個日夜的折磨，他的腦子渾渾噩噩，忘記許多事情。
    筠勾起一縷發絲，在手中若無其事的繞來繞去。
    他做了什麽事，被打入地獄？
    氣氛出奇的安靜，安靜到連竹屋散發的妖氣都少了。
    他想起來了。
    他帶人屠殺一城人，上萬人，被他屠殺。
    嘖，跟以前對比，他現在隻是要幾百人的魂魄，可太善良了。
    難怪竹屋說他殘忍。
    沒說錯，他確實殘忍。
    “不可能。”筠嘴角露出一絲弧度。
    他不會關閉鬼當鋪，這跟死沒有區別。
    他對蘇凝說：“你與其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去查清楚千年前天道為何降下雷劫，不給妖族留活路？”
    “或者你去查查百年前，地府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地府上到閻王下到鬼差都消亡了？”
    “調查這兩件事，可比盯著我的鬼當鋪不放有趣。”
    “這是兩回事，你害人是當前的事，我得管。”蘇凝說：“千年前或者百年前的謎團，早晚有一日，會水落石出。”
    筠慵懶無骨，眼尾泛紅，一身紅衣，本該張揚且熱情，筠卻穿出了隱身的效果。
    “蘇凝，果然名不虛傳，愛管閑事。”
    蘇凝對此評價不予理會。
    筠身體向前傾，手支著下巴。
    “如果我說，我不僅知道千年前所發生的事，還知道百年前所發生的事，我拿這兩件事跟你交換，別管我跟客人做交易，如何？”
    他開出的條件極好，百年前與千年前的兩件大事，是懸在所有人類和鬼頭上的刀，隨時都可能再次發生。
    蘇凝好笑道：“你做奸商做久了，見到誰，都想騙？”
    “答應不糾纏你是一件事，百年前與千年前的事，是兩件事，當鋪老板怎麽能做虧本的買賣？”
    她掀起眼皮，語氣淡淡地說：“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讓我簽當鋪的協議？”
    筠臉色變得難看，沉著臉問道：“你不信我知曉？”
    他這麽沒信譽嗎？
    好吧，他就是這樣沒有信譽的鬼。
    他開當鋪，做的都是一次性買賣，不用信譽。
    蘇凝說的沒錯，他是打算騙蘇凝簽下協議，吞掉蘇凝的魂魄。
    修行之人的魂魄是大補，被天道所喜的魂魄，對他來說，足以將他與竹妖分開。
    額，他不想承認吞噬蘇凝的魂魄，很有可能會失敗。
    試一試而已，萬一成功，皆大歡喜。
    蘇凝：“你困於地府千年，再出現已是百年前，你肯定知曉，但是……”
    “怎麽還有但是？”筠聽前麵的話，覺得有希望騙蘇凝簽字，聽著聽著來了個但是。
    蘇凝輕笑道：“但是你知道的不多。”
    被蘇凝猜中，筠開始擺爛。
    “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的多。”
    “你接任務，多管閑事，還是有好處的。”
    蘇凝不多管閑事，她就不會來找鬼當鋪。
    在筠看來，蘇凝喜歡多管閑事，就算她不來找鬼當鋪，他也不會主動動她。
    他不僅不找蘇凝，也不會找任何玄門中人。
    原因很簡單，價值。
    蘇凝和玄門中人若是失蹤且魂魄被吞噬，剩下的玄門就會跟瘋狗一樣，逮著他不放，麻煩。
    普通人的能力低價值也低，他們人類自己都會區別對待。
    他跟女兒走丟了的女人做交易，女人隻想找到女兒，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她來找他的時候，孩子丟失才三天，找人而已，人類監控已經大麵積覆蓋，還有天眼係統，找人應該很容易。
    女人穿的邋遢，滿臉憔悴地說：“我沒用，不值得動用所有的人員或能找人的係統。”
    他開當鋪的，幫女人找回女兒，並吞噬其魂魄。
    女人的死，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隻有她的女兒，沒了媽媽。
    蘇凝主動找來，麻煩已經來了，筠才想著吞掉蘇凝的魂魄。
    筠好奇地問道：“那你知道多少？”
    蘇凝：“或許沒你了解的多。”
    筠：“……”
    蘇凝那麽自信，不需要他說，他還以為蘇凝知道真相。
    筠畢竟活了千年，前九百年在地獄受罰，沒接觸人，近百年來又守著竹屋，除了騙人就是騙人。
    他不會被人刺激一下，就把秘密說出來。
    蘇凝低眸分析，“你從百年前逃出地方開始用鬼當鋪騙人魂魄，期間沉寂許久，一定是發生了某件事，導致你不得不繼續吞噬魂魄。”
    筠跟蘇凝學會了，反應平淡，“哦？然後呢？”
    蘇凝繼續說：“我一進門，你朝我動手的時候，我發現你的鬼魂有異樣。”
    她篤定地開口，“你的魂體出現了問題。”
    恰在此時，一道人類的魂魄進入竹屋和筠的身體裏。
    交易已有十日，魂魄自動被鬼當鋪吞噬。
    蘇凝意味深長道：“原來你們的魂魄合而為一了。”
    筠第一次有種吞魂魄在吞屎的錯覺。
    他以前懶，不想再跑一趟取走魂魄，所以就設置成所有跟鬼當鋪做過交易的人，時間一到，魂魄自動到鬼當鋪。
    他的客人都是人類，不會看到魂魄。
    今天本來應該像往日一樣，他尋找到新的客人，以前客人的魂魄自動被他和竹屋吞噬。
    千算萬算，蘇凝來到了鬼當鋪。
    好巧不巧的，當著蘇凝的麵，他和竹屋分別吞噬掉魂魄。
    筠抿了抿唇，試圖解釋：“是這樣的，我和竹屋是合作夥伴，他提供地點，我來找客人，得到魂魄，我們平分。”
    這個解釋沒毛病。
    魂魄已經被他分為獨立的個體，一鬼一妖各一半，沒問題。
    蘇凝指著自己，輕笑道：“我看起來像傻子嗎？”
    “你們吞噬魂魄的時候，你們魂魄同頻率。”
    “我眼不瞎，剛才你們已經暴露了，魂魄不全。”
    竹屋和筠，沒有任何波動的時候，看不出來他們魂魄的異常。
    隻要動一下，就能看出二人的魂魄各缺一半。
    不完整的鬼魂，拚出完整魂魄的錯覺。
    “哈哈哈哈哈。”
    筠突然大笑，一手指著下巴，似笑非笑道：“你說對了，又怎麽樣？”
    蘇凝搖頭，“你吞噬魂魄，是為了跟竹屋和平共處？。”
    一山不容二虎，一妖一鬼的魂魄合在一起，總有弱的一方。
    在蘇凝麵前，筠的秘密就是個笑話。
    筠眼角泛起紅暈，被氣的。
    他指著門口，“請你出去。”
    才坐一會，蘇凝就把他扒完了。
    再聊下去，他的鬼當鋪就該消失了。
    說不定消失的還有他。
    蘇凝無奈，她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怎麽急眼了？我說的不對？”
    筠怔怔地看著蘇凝，從她臉上，看出幾分父親與兄長的影子。
    無限的包容與無奈，又有幾分想看他的笑話。
    蘇凝感受到筠的魂體強烈的情緒波動。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被筠扔出鬼當鋪。
    蘇凝：“……”
    鬼當鋪是竹屋的地盤，身為異世界之人所框出來空間，蘇凝自然沒辦法強行留在裏麵。
    竹屋和筠見蘇凝輕易被扔出去，有些驚訝。
    實力這麽差？
    蘇凝剛回到現實世界，頭頂烏雲密布，雷電交加，暴雨將至。
    憋屈。
    經此一事，蘇凝閉上眼睛，深深歎口氣，竹屋是異世界的妖。
    又是異世界。
    竹屋與筠的魂體綁在一起，已有百年，說明竹屋來此世界，至少百年。
    蘇凝呼吸微滯，刹那間如夢初醒般明白了事情原委。
    宿雲微感知到蘇凝的氣息，飄過來，上下打量一番，確定蘇凝沒受傷，他才放心。
    “如何？”
    蘇凝抬眸注視著來人，她張了張嘴，不知如何開口。
    宿雲微跟蘇凝相處的時間不長，但蘇凝不是猶豫的性格。
    看來鬼當鋪的事，異常嚴重。
    他緩緩開口，安慰道：“沒事，鬼當鋪的事，不急。”
    就算你沒能力處理，也沒關係的。
    宿雲微顧及蘇凝的麵子，這句話沒直接說出來。
    蘇凝看宿雲微的樣子便知他誤會了。
    她轉移話題，問道：“沈照怎麽樣了？”
    沈照就是在深山迷路，命懸一線，被鬼當鋪選中的人，進入鬼當鋪之際，蘇凝代替他進入鬼當鋪。
    原本該進入鬼當鋪的沈照，被宿雲微帶去了其他地方。
    宿雲微：“他已經安全了。”
    蘇凝微微頷首，鬼當鋪的事，先暫緩一下，她得去趟地府。
    宿雲微還得給已死的鬼魂引路，兩人在此分別。
    蘇凝拿著閻王的令牌，直接進入閻王辦公的地方。
    閻王揉揉眼睛，剛想伸個懶腰，就見蘇凝麵色陰沉的走過來。
    他走下台階，親自迎上去。
    “你有什麽事讓我上去，怎麽親自來地府一趟？”
    蘇凝盯著眼前的閻王，好笑道：“你找我辦事，卻故意隱瞞。”
    鬼當鋪的事，閻王知道的內情，比特管局多。
    閻王直挺挺的站在那裏，眼睛一眯，兩人都站著不動，誰也沒說話。
    良久，閻王臉上露出喜悅之色，“你已經進入過鬼當鋪。”
    “來。”閻王領著蘇凝坐下，並給蘇凝一盞茶，“坐下慢慢說。”
    蘇凝順勢坐下，她今日不是來找閻王算賬的。
    她隻想弄清楚為什麽百年前出現的鬼當鋪中，有異世界的妖。
    蘇凝直言道：“鬼當鋪出現的地點隨機，是因為竹妖是異世界的妖。”
    見蘇凝神色恢複淡然的模樣，閻王緩緩點頭。
    “對，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不是故意隱瞞你，而是事先我也不知道筠和竹妖合夥開的鬼當鋪。”
    “我讓你接鬼當鋪的任務，隻因為最近鬼當鋪出現頻繁，人類魂魄消失的太多，鬼差溪上也不知所蹤。”
    在蘇凝來地府之前，宿雲微已經告訴閻王蘇凝從鬼當鋪出來的異常。
    宿雲微不知道蘇凝的身份，閻王知道。
    如今能讓蘇凝束手無措的，隻有與異世界有關的空間。
    百年前，逃出地府，且唯一修煉出空間的妖，隻有竹妖。
    蘇凝：“筠和竹妖的魂體綁在一起變成一個完整的魂體，百年前就已經出現鬼當鋪。”
    她緩了下，分析道：“這意味著，竹妖從百年前，存在至今。”
    閻王本就沒想隱瞞蘇凝，閻王帶蘇凝來到輪回井前。
    漆黑幽深的輪回井，上麵密密麻麻布滿裂紋。
    蘇凝見狀，詫異道：“這是怎麽回事？”
    輪回井是地府最重要的東西，沒有輪回井，地府的鬼魂將不能輪回。
    如今輪回井被破壞，全是裂紋，若是裂開了，後果不堪設想。
    閻王自欺欺人地不想看輪回井。
    心累啊！
    接手一個千瘡百孔的地府。
    “這一切要從百年前說起，我知道的不全，因為距離上任閻王任職期滿還有他兩千多年的時間，我隻是他培養的繼承人之一。”
    閻王並不是地府的主人，隻是為地府打工。
    每一屆閻王在職期間，都得培養合適的繼承人選。
    跟人類的繼承人不一樣，閻王與繼承人沒有血緣關係。
    閻王從鬼魂當中挑選合適的人選，經過數千年的培養，達到閻王的能力，擔任閻王。
    因為培養閻王的時間長，所以前一任閻王都會培養多個繼承人，再從其中挑選最合適的。
    而此時的閻王，非常不巧，是百年前地府發生大亂前不久成為的地府繼承人。
    那場大亂，閻王和大部分鬼差消亡，閻王繼承人隻剩下一個。
    他趕鴨子上架，成為新一任的閻王。
    三隻鬼王都喊閻王為小閻王，就是字麵意思，他們覺得閻王年齡小，且實力弱。
    因為他是繼承人之一，知道的比常人多，但他在上任閻王手底下待的時間短，所以知道不多。
    竹妖趁亂逃出去，他欲追出去被上任閻王攔住，並告訴他，竹妖出去就會死，不用管。
    他問為什麽？
    或許上任閻王意識到他大限將至，說出一個秘密。
    竹妖是異世界的妖，天道會處理掉。
    閻王看著輪回井歎息：“那時我才知道，竹妖來自於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