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點50分，日頭正盛，田毅推開了火鍋店的門。這個時間點來吃火鍋的人寥寥無幾，店內顯得頗為空曠。他剛一踏入店門，就聽見有人扯著嗓子喊：“田毅，這兒呢，這兒！”
    田毅循聲望去，隻見肖力、林澤平三人已經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肖力還站起身來，熱情地揮舞著手臂，示意他過去。
    “哈哈！”四人一見麵，便熱情地互相握手。
    “小田啊，我一醒過來就想著約你，可醫生死活不讓我出院，拖到現在才能聯係上你，實在不好意思啊！”林澤平一臉歉意地說道。
    田毅笑著擺了擺手，客氣地回應：“林哥，您太見外了！看到您現在氣色這麽好，我打心眼裏高興。”
    一番寒暄過後，幾人紛紛落座。
    “來來來，喝酒！今天咱們不醉不歸！”林澤平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扭開全興大曲的瓶蓋，動作麻利地給田毅倒上一杯酒。
    “小田，千言萬語都在這杯酒裏了。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往後隻要你有需要，盡管開口，老哥我絕對不含糊！”
    幾人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田毅微微皺了皺眉頭，在學校裏可很少這樣豪爽地喝白酒，那股辛辣的滋味瞬間在喉嚨裏散開。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烈，大家也都放鬆了下來。林澤平關切地詢問起田毅的學業情況。
    “小田，你是電子科技大學的吧？”
    “是啊，剛畢業，現在正準備下個月參加公務員考試呢。”
    “哈哈，211重點大學的高材生啊，厲害！前途無量！”
    “哪裏哪裏，運氣好罷了。那天肖哥給了我名片，我知道你們在南格爾生物科技工作，醫療行業那才是真厲害。”
    “哎，也就是聽起來風光。如今國內醫療器械行業競爭激烈得很，我們公司雖說在輸采血領域有一定的技術和產品，但目前也隻能在國內市場打拚。不過，我們的目標是走向全球。”
    田毅聽得似懂非懂，在他的認知裏，1998年但凡提到國際市場，就覺得特別高大上。
    林澤平見狀，連忙給田毅夾了一筷子毛肚，笑著說：“這些事兒你現在不懂也沒關係，以後接觸多了就明白了。來，吃菜吃菜！”
    肖力察覺到田毅的茫然，這個外表粗獷卻心思細膩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端起酒杯，碰了碰田毅的杯子，說道：“小田，喝酒喝酒！嘿嘿，你林哥一直都有遠大的抱負，這很正常。不過，不是我潑冷水，咱們四川的醫院他都還沒完全吃透呢，前幾天他不就是為了陪二醫院設備科的人喝酒，才把自己喝出問題的。”
    “設備科？是黃蒲黃哥嗎？”
    “咦？你認識他？”林澤平一聽，身為銷售代表主管，對這方麵的信息極為敏感。
    “我不認識黃哥，不過我認識他老婆。我經常和她一起打牌，她最近每次打牌都在抱怨無聊，說因為沒工作，總被人說閑話。”田毅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
    “小田，你這個牌友缺工作？”林澤平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不動聲色地問道。
    “是啊，在牌桌上都抱怨好幾次了，還說要是自己有點一技之長，早就出去找工作了。”
    “那……你們最近還有牌局嗎？”林澤平順著話題，自然而然地切入了主題。
    田毅此時還十分單純，完全沒意識到這時候自己應該為自己爭取些利益。不過，也正是這份天真，為他和林澤平日後建立起信任關係奠定了基礎。
    “牌局啊，昨天約好了今天晚場，大概晚上7點左右開始。”
    “嘿嘿，你們打牌的時候方便有人在旁邊看嗎？”林澤平搓了搓手，臉上露出一絲興奮。
    田毅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林澤平幾人，不解地說：“這有什麽不方便的，經常有人買馬。”
    “哈哈，來，小田，喝一杯！晚上我們陪你一起去打牌怎麽樣？”
    “沒問題。不過寧姐牌品不太好，輸了的時候心情會很差。”
    “那就讓她一直贏不就行了。”作為打業務麻將的高手，林澤平幾人的麻將技術堪稱爐火純青，控製輸贏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
    成熟的銷售代表在各個方麵都考慮得十分周到。在與田毅的聊天中，他們詳細了解了晚上打牌的各種細節。得知晚上牌局結束基本都到半夜12點，要是幾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一起吃夜宵不太方便，肖力立刻起身出去打電話。等幾人吃完飯，正坐在一旁喝茶的時候，四個穿著樸素的女性走了進來。
    一切都像是精心安排好的。田毅和寧姐見麵後，林澤平順理成章地坐上了牌桌。當天晚上，田毅看著林澤平的打牌手法，滿臉疑惑。該碰的牌不碰，還故意抽起中張點炮。寧姐則高興地湊到田毅耳邊，小聲說：“你小子從哪兒找來的兔兒冤大頭）啊……”
    “什麽兔兒，這是手氣問題，林哥牌打得可好了……”田毅一臉不服氣地辯駁道。
    “嘿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記得多約他們來幾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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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打完牌，趁著寧姐心情不錯，便在四聖祠北街吃起了夜宵。此後一連幾天，他們自己開始頻繁地組牌局，甚至下午就開始了。
    一般下午，田毅都會在家專心看書備考，幾乎不參加這些活動。畢竟他心裏清楚，考公務員這種事，不認真看書學習，幾乎沒什麽希望。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10月秋季考試前夕。田毅這幾天忙得暈頭轉向，一門心思都撲在刷題上，根本沒時間去打牌。
    這天，田毅打著哈欠，一臉迷茫地被林澤平喊了出來。
    隻見林澤平身著筆挺的正裝，手裏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快步走到田毅身邊。
    “小田啊，過兩天你就要考試了。我這人就是個粗人，也沒什麽好的慶祝方式。剛好這段時間你寧姐去我們成都辦事處工作了，二醫院的項目也順利拿下了。我就借花獻佛，給你帶了點土特產。這兩條中華煙你拿著，對了，回去再打開看，裏麵有我的一點心意。”
    田毅接過塑料袋，感覺沉甸甸的，也沒多想，就自然地點了點頭。
    “小田，你是大學生，未來一片光明。但我畢竟比你年長幾歲，多了些社會經驗。考公務員認真對待是沒錯，但你要知道，未來的中國是一個向錢看的社會。你看看現在90年代，多少體製內的人都下海經商了，他們可是對國家信息最有前瞻性的一群人，這就說明社會在轉型。所以我建議你考完試，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
    林澤平語重心長地和田毅談了一番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進了一輛大眾桑塔納。在田毅羨慕的目光中，車子緩緩駛離。
    田毅聽話地回到家裏，拿出那兩條中華煙。他輕輕一捏，發現煙盒有些凹陷。
    “我去，送煙都不送整條，真摳門。”不過，中華煙對此時的田毅來說，可是奢侈品。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想要見識一下。
    打開煙盒封口後，田毅發現裏麵裝的不是香煙，而是一包包封好的白紙包。他倒出來打開一看，竟然是一疊藍色的100元人民幣。
    田毅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把兩條煙都打開。仔細一數，一共有12個白紙包。
    田毅心裏清楚，自己老爸工作幾十年，一月工資也就700到800元。而眼前這12個紙包，差不多相當於老爸10多年的工資收入。這巨大的數額，對田毅的內心產生了強烈的衝擊，也讓他原本一心想要當公務員、為人民服務的想法，開始出現了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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