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田毅對宗慶後是挺佩服的。這位老先生一直實行“家長式管理”，堅持“一支筆”審批製度，大到公司戰略決策，小到生產細節，都親力親為。盡管在管理做法上，還保留著類似讓員工紅燒肉管夠這樣較為傳統的方式，由此導致員工依賴性增強，企業效率有所下降，這種存在諸多缺點的企業，居然在日益複雜的市場環境下，到了2005年，娃哈哈還依舊保持著良好的發展態勢，在競爭激烈的飲料市場穩穩占據重要地位。也正因如此，田毅才願意費心拉宗馥莉一把，說不定自己龍泉工業用地上的食品廠就能借此有著落了。
    醉意朦朧的宗馥莉煩躁地扯開馬尾，眼神中帶著迷茫與防備：“我憑什麽信你？”
    “你不需要信我，你隻需要考慮想不想擺脫達能的枷鎖。”田毅在手機上調出娃哈哈股權架構圖，“法國人之所以敢用1.2億美元來逼宮，就是因為你們把品牌、工廠、渠道緊緊捆成了一個死結。”
    突然，宗馥莉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掏出手機一看，是車間主任王德發打來的電話：“宗小姐，三號生產線故障，德國工程師說控製板燒了……”
    “讓我猜猜，”田毅等宗馥莉接完電話後轉動著酒杯，腦海溝通係統進行了掃描，“你們買的西門子pc控製器，是不是因為沒接地線，被電湧擊穿了？”看到宗馥莉驚訝地瞪大眼睛，田毅忍不住大笑起來，“牛逼啊，別人的現代化工廠在雨季會給設備穿上橡膠雨衣，而你們連排水溝都懶得疏通！就這樣，你們居然還能成為盈利企業。”
    “幫我。”宗馥莉像是突然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猛地抓住田毅的手腕，指甲都陷進了他的皮膚，“那些元老說我改考勤是背叛父親……你說該怎麽改？”
    田毅手指指向窗外的集裝箱碼頭：“知道為什麽中國港口的效率遠超鹿特丹嗎？因為我們有‘柔性調度’——比如說老張頭淩晨兩點胃疼，工友能不報備就頂崗三小時。你想要推行的三班倒，當然也要裹上一層喂給工人。”
    宗馥莉睫毛微微顫動，正想開口詢問。
    田毅猛地把鋼製酒瓶砸在吧台上：“保留十二小時兩班倒，但每周三設立‘黃金四小時’——前兩小時進行技能培訓，後兩小時實行雙倍計件工資，告訴工人，超過基準產能的部分，每瓶果粒橙多給半分錢。”
    宗馥莉聽到方法後眼神微微一縮，不過商人的警覺還是詢問：“你圖什麽？”
    “我想要這個——”田毅說著，拿出龍泉工業用地規劃文件，“幫你就是幫我自己，把代工業務剝離到我的龍泉地塊，用離岸公司持股。你不是怕達能逼宮嗎？我能讓法國人連根毛都碰不到！”
    宗馥莉一聽，抓起車鑰匙就朝田毅砸去：“你這是要我爸的銷售渠道！你就不怕我爸找你算賬？”
    田毅輕輕碰了碰宗馥莉的酒杯：“宗總應該感謝我，因為我教會了他的公主如何與龍共舞。免得他這個女兒隻知道借酒消愁，愁上加愁。”
    宗馥莉聽後，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下肚：“那你說我怎麽才能說服我爸，讓他全力支持……”
    田毅嘴角微微上揚出15°的弧線：“你就告訴宗總，他在背叛時代，他會明白的……”
    此時，貨輪的汽笛聲撕破了沉沉夜色，仿佛預示著改革者的黎明正悄然降臨。
    果然，改革派與守成派似乎永遠處於敵對狀態。宗馥莉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杭州娃哈哈集團總部的董事長辦公室。父女倆很快就在辦公室裏激烈爭吵起來。
    “爸，這是三班倒改革後的設備利用率數據！”宗馥莉將報表重重地拍在紅木辦公桌上，震得桌上的青瓷茶杯叮當作響。窗外，錢塘江的潮聲隱隱約約傳了進來，牆上掛著的“務實堅韌”書法橫幅，也被空調吹出的風微微吹動。
    宗慶後緩緩摘下老花鏡，手指輕輕劃過桌上車間偷拍的照片，語氣帶著憤怒與無奈：“讓工人考試才能當工會代表？你這是要拆我二十年搭建起來的台子啊！”說著，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1994年並購杭州罐頭廠落下的咽炎又犯了。
    “但田總說……”
    “張口閉口田總！”宗慶後一聽，抓起龍泉地塊規劃圖就朝女兒砸去，“這個搞房地產的吸血鬼，分明是要割走娃哈哈的一塊肉啊！”說著，抽屜裏泛黃的照片滑落出來——那是1991年，他站在罐頭廠的廢墟上，身後是舉著“我們要吃飯”橫幅的工人。
    宗馥莉對田毅了解有限，可宗慶後怎麽可能不清楚呢。田毅在如今國內頂層商圈可謂威名遠播，特別是像宗慶後這種秉持“善意管理”，充滿人情味的老板，最看不慣田毅這種手段淩厲的家夥。
    宗馥莉彎腰去撿照片時，瞥見父親皮鞋後跟磨破的襯裏，此時的父親，就像一頭受傷的老獅子：“達能想控製我們，現在田毅又要切割代工業務，這兩者有什麽區別？”
    宗慶後隻有宗馥莉這一個女兒，他實在不想讓女兒被田毅這樣一個聞著血腥味就撲上去的資本家欺騙。於是，他直接帶著宗馥莉去了南山路的江南會私人檔案館。
    宗馥莉的手指在泛黃的報紙上微微顫抖，《華爾街日報》的頭版標題赫然刺入眼簾：中國商人抄底新加坡中航油，血洗全球原油市場。
    “2002年互聯網泡沫破裂開始……”檔案管理員低聲介紹道，“現在他手上的公司估值超過三百億美元，這還隻是表麵。”玻璃櫃裏的協議影印件顯示：田毅曾憑借中航油3的股份，以外來者的身份，就換取了新加坡首富豐隆集團郭令明51裕廊島儲油區的控製權，並且力壓三井物產，搶走了新加坡芽莊夜場的生意。
    宗慶後輕輕摸著自己花白的鬢角：“他和我們不一樣，他既有聯想柳傳誌的冷血，又有海爾張瑞敏的口才，還有新希望劉永好那種草根出身、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膽量。這樣吧，你讓他和我見見，你暗中觀察，就會明白了。”
    為了女兒，宗慶後也隻能舍身飼虎，以身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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