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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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舍,紙窗微開,窄小的縫隙裏透出一溜狹長的光。灰塵也燦爛起來,在這光影的照射下,飄飄然浮起,遊移在空氣之間。
盛滿開水的洗腳盆放在跟前呼呼地向上冒著熱氣。男人感受得到熱流之中每一寸水霧的決心,因為此時此刻,他脈搏裏的暗湧與此番蒸騰,以一種完美的契合度融在一塊兒,逐漸凝結成一體。
“我也曾如此肆意,直到你的死將此付之一炬。”男人心底有這樣的聲音。
踮腳下地,一條腿摸來隻鞋,另一條則彎起膝蓋,用足尖輕巧地試探水溫。就著等涼的岔兒,百無聊賴單手支起半身,伸出個巴掌企圖阻斷那礙眼的明亮,殊不知那束光卻借著掌心滲出的虛汗更加晶瑩,得寸進尺似的穿過五指間隔,透在床簷。賭氣一般猛地合上手掌握出個拳頭,企圖把飛舞的灰粒包進手裏,奈何徒勞無功,隻得無謂地笑了笑。
縮回胳膊,抬手勾起食指,指節刮了刮下顎因旅途勞頓而紮出皮膚的胡茬,喉嚨裏悶出一聲低歎,隨手從床墊下頭摸出把小刀,憑著觸感貼著根須一順而下,愣生生割出幾道血口子。
”為你而弑,怎麽著也得體麵些。”壓嗓放低頻率自語了一句,一歪腦袋俯身把褲管撩高了些,一股勁地將腳背沒入燙水之中。暖意從腳底板深深注入動脈的同時傳遍全身,身體清晰地感覺到足跟的繭正隨著耐人的水溫軟化著,諷刺的是,與之相反的,男人胸口那一直隱於心瓣之間的匕首正急切地衝破理智之牆嶄露頭角,帶著它一如既往的鋒芒叫囂著饑餓。
我不僅要讓那些草菅人命的商寇嚐盡苦頭,還要幹得絕了後患。報仇的自己得到報應,這筆仇就沒了清。複仇的不讓冤家知道是誰害他,這筆仇照樣沒了清。
”呼。”長籲了一口氣。雨越下越大了,老天像是哭著什麽似的停不下來。後來的細節在腦海裏已經很模糊了,隻記得扼死一個剛滿月的嬰兒時猶豫了半秒,不過仍是宰死。大概是因為都相差甚小的緣故吧,隻記得自己一個角落一個角落發了狂地搜索,見著活口,不眨眼趕盡殺絕,事後定得割下每具屍身的頭顱,裝進個麻袋,拋在沿城的南河灘——眨眼的功夫四門全滅。背上多了百多條血債,就連雙肩也沉甸甸地向下塌去。
唯一令自己不解的是為何斬殺了那麽多人卻仍覺得仇恨未了。也許再多幾千條人命都抵不上她在世的一瞬吧。
大雨瓢潑,打在身上竟也有了知覺。
”師娘,是你在哭阿四嗎。”
”別傻了。”心裏有兩個聲音。
陳皮阿四慢吞吞走在街尾的暗巷裏,任由雨水洗刷著自個兒身上的戾氣。無心看路,隻是直衝衝地向前走著,一不小心就讓腦袋瓜撞著了路燈。
“嘶。”陳皮阿四抵上腦門似乎有些鼓起的腫包,下意識朝著光源望去。
這是如此相似的一幕,與旅舍裏透進的月光如出一轍,隻是此時此刻,灰塵顆粒變成了更為爛漫的雨點。沒有經由大腦思考地就朝路燈發出的微弱光束伸出手去抓雨,卻在頃刻間明白了什麽。
二月紅,丫頭,我。光,雨點與手掌。雨點隻有透過光亮才看得清澈,看得美麗。手掌抓不住雨點,反射得出明亮卻變不成光。
光便是光,擁有一切卻無法擁抱它們。
三者皆可悲。
他停住了腳步,脫下喪帽。雨水,汗水,血水交融在一塊兒。這是陳皮阿四一生中也許隻出現過一次的表情,笑著笑著就哭得痛徹心扉。
至少在最後,請讓我沐浴你,被你澆灌,從頭到腳,洗去一身頑汙。
陳皮阿四提著一筐陽澄湖的螃蟹站在丫頭的墳前,如今穿著洋緞子子的他。早就不再需要拿刀架著河農的脖子上去搶蟹。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了,手上的血太多,沾了蟹就臭了。”他在半人高的墳頭旁挖了一個小坑,將一袋閘蟹埋了下去。
內堂,二月紅把螃蟹做成三樣小菜,供在了丫頭的案前,再點上香。
身後的桌子上放著報紙,都整齊地疊了起來,隻有其中幾張,散落在桌子的其他地方。他知道是誰幹的,他也不想再去追究什麽,也無力去追究什麽了。
“你不會因此而高興的。”二月紅看著丫頭的靈牌,“他還是沒有變。”
張啟山即刻下令,“全力抓捕陳皮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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