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張啟山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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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新月看著眼神直愣的張啟山,眼圈紅了,“平時一副大冰塊、大英雄的樣子,怎麽到了關鍵時刻就慫了呢??我不管你怕什麽,你趕緊給我醒過來,你醒過來啊!”
眾人看著尹新月不停喊著張啟山,紛紛搖頭歎息。二月紅靠在床頭,身上搭著薄被,麵色蒼白。齊鐵嘴坐在一旁向二月紅講述張啟山的情況。
“大土司說佛爺是被心魔給魔住了,所以才神誌不清。可是這佛爺的心魔到底是什麽,我琢磨不透。”
二月紅聲音有些沙啞, “佛爺性情豪爽,殺伐決斷。從我認識他的那一天起,九門內外,孤墳野塚,從未聽說過有什麽讓他害怕的。”
“說的是啊。那是不是這事兒還得往前追溯,興許是咱們還不認識佛爺那會兒。”二月紅點點頭, “隻有這種可能。可是這些年來他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隻知道他祖上是東北張家,再無其他線索。”
“我倒是在酒桌上聽佛爺講過自己的來曆。”
“是嗎?可有有用的信息?”
齊鐵嘴給二月紅端了一杯茶,開始講述, “那可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當年的張啟山隻有十七歲,他身上背著包袱,拚命在樹林中跑著,樹林中,幾聲槍響混雜著狗吠聲、腳步聲。
他的身後緊跟著父親及張家隨從,一行人頭也不回地在樹林中奔跑。他們身後不遠處,一隊日本人帶著軍犬漸漸逼近。
張父一邊跑一邊對張啟山大喊: “快跑,別回頭!”
日本人突然停止追趕,原地架起機關槍,喊道: “開槍!”
幾架機關槍開始掃射,大多數子彈被打進高大的樹幹中,發出悶響。
張啟山喘著粗氣,埋頭奔跑著。
幾個張家隨從被流彈打中,哀嚎著倒地身亡。
奔跑中的張父突然身形一滯,停下了奔跑,背後一個血洞汩汩流出鮮血,他摔倒在地,看著張啟山的背影遠去,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 “快跑??”
張啟山回頭一望,見父親已經倒在血泊中,肝膽俱裂, “爹!”
他扔下肩頭的包袱,跑回到父親身邊,扶起父親。張啟山抬手一看,扶過父親的雙手上沾滿了鮮血。
張父握住張啟山的手, “為什麽回頭,快……快跑,去長沙,去長沙……”
“爹! 爹! ”
日本人停止掃射,帶著軍犬追了上來。張父用力把張啟山向前推, “孽障,還不快走!”隨後口吐鮮血,氣絕身亡。
張啟山大慟,哭喊道: “爹!”
家隨從上前去拉張啟山,日本人迅速趕到,用槍將張啟山及張家隨從團團住。
日本兵一揮手,說道: “把他們都帶回營地!”
張啟山及張家隨從被日本兵帶走。
日軍的集中營搭建在一大塊空地上,四周遍布電網,西邊有一座山坡,幾隊日本兵在巡邏,集中營有炊煙升起。
張啟山及幸存的六個張家隨從正穿著集中營特製的“陣服”,在一堆木柴旁邊用力砍柴。其他的中國勞工分散在工地的其他地方幹活。
三個看守的日本人正圍坐在一處打牌,大聲調笑。日本看守身邊,一條軍犬正死死盯著張後山等人。
突然,軍犬衝西邊的山坡大聲狂叫起來。日本看守瞬間警惕地提起槍對準張啟山等人。“都不許動,繼續工作! ”緊接著幾聲槍響傳來,然後就是人的慘叫聲。
“唉,又打死兩個逃跑的,作孽啊! ”
“喪盡天良的小日本,前幾天我去幫幾個逃犯收屍,太慘了,身上被那大狗給咬得都沒幾塊好肉了。”
“那哪是狗啊,簡直就是惡狼!催命鬼!”
三個勞工聽見聲響小聲議論,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幹活。一旁的張啟山緊皺眉頭,不自覺地也看向軍犬。
那軍犬趴在日本人腳下,大口喘著粗氣,耳朵直立著,聞聲而動。擠滿中國勞工的大通鋪上,大家都睡熟了。
張啟山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簡陋的軍用帳篷,遠處不時傳來幾聲狗吠。張啟山翻了個身,雙眼在暗夜中顯得格外明亮。
他回憶起白天的事情。
西山坡的古墓外,張啟山及幾個中國勞工各自推著一輛推車,在山間小路上行走,推車上裝滿了貨物,日本人端著槍跟在眾人後麵監視。
張啟山推著車一邊走,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尋找逃跑機會。突然,一個高高隆起的土丘吸引了張啟山的目光,張啟山聚氣凝神,眼前的土丘在張啟山的眼中變換著形狀,順著張啟山的視線看去,土丘下方竟藏有一座古墓。
張啟山腳步慢了下來,直盯著土丘看。日本看守走到張啟山身邊,用槍托一頂張啟山的腰, “看什麽看,快跟上!”
張啟山收回目光,低下頭,跟著隊伍繼續向前走去。張啟山及張家隨從聚在一處紮帳篷,他觀察四周,見沒有其他中國勞工,日本看守仍在打牌。
張啟山壓低聲音,向身邊的人分配任務, “如果丟了中國俘虜,日本人至多追兩天,兩天內追不到就會放棄。我們必須在這兩天裏躲開日本狼狗的追蹤。藏身之地我已經找到,就在西山坡上。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做好出逃前的萬全準備,剩下的,看老天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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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啟山抬眼看向張家隨從,眾人交換眼神,暗暗點頭,達成一致。集中營的大通鋪外,一個張家隨從提著褲子,一臉內急的樣子。日本看守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長官,我內急,行個方便吧!日本看守一臉厭惡,低聲咒罵著,端著槍帶他去撒尿,軍犬則被拴在大通鋪門口守著。
突然,一塊肉兵被丟在軍犬麵前,軍犬聞了聞,大口吞下。被軍犬咬開的肉餅中還能看到沒有攪拌均勻的白色粉末。
張啟山推著一輛手推車,車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兩個日本看守和一個中國翻譯跟在張啟山身後,日本看守用手帕捂著鼻子,十分厭惡的樣子。
中國翻譯賠著笑臉, “兩位長官,這個人說以前自家是專門養狗的,皇軍的軍犬死得蹊蹺,很可能是得了狗瘟或其他傳染病,如果不埋得遠一點,可能會傳染給其他軍犬,要慎重啊。”
日本看守揮手, “那就按他說的做吧!”
中國翻譯轉頭問張啟山: “這兒夠遠了嗎?”
“就這兒吧。”
一行人停下,張啟山拖著麻袋來到了古墓邊上,日本人和中國翻譯躲得遠遠的,唯恐避之不及。
張啟山拿起鐵鍬開始挖坑,他挖的坑已經有半人高,土坑中全是樹根,張啟山故意鏟動樹根,發出聲響,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日本看守,遠處的日本人自顧自地聊天,沒有發現異常。
張啟山立刻對著一邊的墓牆用力敲擊。
這時,正在閑聊的日本人忽然警覺起來,向張啟山走過來,張啟山仍在敲擊墓壁,終於敲裂了。
日本看守走到張啟山所挖的坑前,向下看去,隻見張啟山正彎腰解麻袋。
他抬頭衝著日本看守咧嘴一笑, “長官,還要再檢查一遍嗎?”說著就要把裝狗屍體的麻袋拎起來,日本看守咒罵了一句,趕緊捂著鼻子退開。
日本看守轉身離開後,張啟山低頭去看自己身後的墓壁,一層新鮮的泥土正蓋在狹長的裂縫上。
連日陰雨,簡陋的大通鋪正在漏水,中國勞工們正一邊抱怨,一邊在用茶碗、臉盆等物接雨水。
張啟山倚靠在大通鋪門口,伸出手去,豆大的雨點砸在手心裏,他緩緩握拳,雨水從指縫中流走。
張啟山回頭去看張家隨從們,大家對視一眼,臉上有隱隱的喜色。
從大通鋪內看出去, 日本看守們聚在另外一個帳篷裏打牌、喝酒,軍犬也被帶進其他帳篷,不見了蹤跡。
大雨停後,大通鋪內一派混亂,大家聚在幹爽處叫苦不迭。
日本看守走進大通鋪讓大家出去幹活,大家苦著臉,直到後一個人走光。
日本看守突然大喊: “不好了,有人逃跑了!”
古墓外,大雨過後的樹林分外濕潤,一隊日本士兵背著槍,帶著軍犬在樹林飛浮索。
古墓內,滿是積水,張啟山及張家隨從們半個身子都浸泡在水中,眾人精神姿張,仔細聽著外麵傳來的聲音,幾聲狗吠隱約傳來,張啟山回頭示意眾人,眾人點頭。
張啟山深吸一口氣,將頭埋進了渾濁的積水中。
過了幾天,日本人放棄了搜索,西山坡的土丘一邊突然土石鬆動,赫然伸出了幾隻人手!
土丘側麵,一個半人高的洞口外,張啟山及張家隨從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
原來,幾天前,張啟山已告訴隨從們: “要想成功逃出去,必須找一個能躲滿天且讓狗找不到的地方。而要狗找不到,必須滿足一個條件————積水。幫日本人埋狗時打透了墓壁,連日大雨,雨水倒灌進墓室就會形成積水。而大雨會衝刷掉人身上的氣味,讓軍犬無法追蹤,此時正是出逃的最好時機。”
此時的張啟山麵色蒼白,雙眼緊閉,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望著天空。天空中明月皎潔,繁星點點。
張啟山語氣堅定地說道: “即刻啟程,去長沙!”
眾人紛紛爬起,像是一群複活的僵屍,開始在月光下快步疾行,轉瞬消失了。
齊鐵嘴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繼續說道: “之後,佛爺便來到了長沙地界,也算是白手起家,到如今掙下了這麽大一份家業,實在是不容易。”
二月紅點點頭, “佛爺從軍,槍林彈雨,好幾次都踩著生死線過來了。集中營的回憶固然可懼,但不足以讓佛爺昏沉至此。”
齊鐵嘴歎了口氣, “我也這麽想,但要再往前數日子,咱們可就一點轍也沒了。這追根溯源的,佛爺等得了嗎?”
“追根溯源??或許這問題確實出在根上。我們這麽猜下去不是辦法。解鈴還須係鈴人,佛爺的根在哪兒,就讓他自己去找一找吧。”
“二爺的意思是??帶佛爺去東北?”二月紅麵色蒼白,半眯上了眼睛,點點頭, “對,回東北張家。”
臥房內,張啟山坐在桌前,尹新月端著一碗粥,一勺一勺地喂給張啟山,張啟山眼神直愣,機械地吞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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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啟山,你別裝傻充愣的,我知道你聽得見。看你能吃能喝能睡的,哪裏像個病人了。我警告你,你趕緊好起來,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好好的小姐不當,跑來給你當老媽子,非笑死我不可。我這個人你知道的,頭可斷,血可流,麵子不能丟。你要是再不好起來,我就……”
尹新月把手腕抬起來,露出二響環,生氣地說: “我就把你最喜歡的二響環拿去便宜賣了,再去買回北平的火車票,讓你人財兩空。”
張啟山仍毫無反應,尹新月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碗,撥弄著手腕上的二響環, “這樣也好。隻要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不再去下墓,不再去打仗,就這麽活著??也挺好。”
尹新月摘下手腕上的二響環,放在張啟山耳邊,敲擊一下,清脆的響聲連續響了兩次。
尹新月看著張啟山笑了,但眼角卻含著淚。
時懷嬋、齊鐵嘴、尹新月齊聚在正廳,商量帶張啟山去東北的事宜。“諸位不再多留些時日了嗎?”
“已經叨擾多時了,這趟去東北,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就此謝過大土司了。 ”
“我已經命人幫你們準備好了一路上所需的東西,我的衛兵會護送你們到最近的車站,此去路途遙遠,你們要多加小心。”
“二爺身體虛弱,不宜舟車勞頓,暫時將他托付於大土司了。”
“當然,你們放心。二爺的心魔所在,各位都應該清楚。如今二爺必定是放下了對亡妻的執念,病情才能大有好轉,假以時日,定能痊愈。”
齊鐵嘴和尹新月點點頭, “那我們即刻啟程,就此別過!”
“二位保重!”時懷嬋目送尹新月和齊鐵嘴的背影,歎了口氣。
二月紅掀開薄被,從床上下來,步履虛浮,來到桌前,桌上放著一碗藥。二月紅端著碗來到臉盆前,低下頭望向水中,自己的臉出現在水麵上,而丫頭的臉也出現在二月紅的臉旁邊。
二月紅望著水中的丫頭,忍不住用手去觸碰。
盆中水蕩起一圈圈水紋,二月紅脫口而出, “丫頭……”膝蓋一彎,整個人仿佛背了重物一般吃力,他把整碗藥倒進臉盆中,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隻見水中丫頭伏在二月紅背上。
兩人在臉盆的倒影中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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