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認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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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我就說些話。”張啟山在許久的沉默後,緩緩地開口說話。
“噗。”霍仙姑仍是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輕笑,“這可是大佛爺您的邀請,誰敢不從呢?”
半截李沒說話,拄了拄拐杖道:“快些,我嫂子還在家裏頭。”
“佛爺,有什麽事情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解九爺是個聰明人。
“那好,我也不來那些場麵上的玩意兒,”張啟山點點頭,拿出幾張薄薄的紙張,“這是前線最新的消息,按照長沙的情報線來說,大概三天後你們會陸續得到消息,你那邊會快一點。”
“北平那邊的戰局已經基本控製住了,預計傅作義會降,”張啟山把紙遞給二月紅,後者接過來開始細細的看,“一月底大概那邊局勢會徹底被控製住。”
“國民黨不可能翻局了,高層有人已經在卷錢跑路。”張啟山頓了頓,“共產黨徹底攻下南京後,就會準備開國大典。”
“第一個要整治的,就是我們這些人。”
“上頭怕是要佛爺您來整治吧?”解九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扶了扶眼鏡,道,“佛爺打算怎麽辦呢?”“佛爺,是打算手下留情呢……”解九金絲眼鏡框後頭的眼睛眯起來,“還是打算一個不留呢?”
張啟山玩著茶盞不說話,二月紅在旁邊看著那張紙也沒說話。
“跟你一起。”從始至終沒說話的黑背老六嘶啞地說著,把刀撐在桌子上支撐著站起來,踉蹌了一下。
“回去也可以,我也隻是通報一聲。”張啟山還是盯著那茶盞,不抬頭。
黑背老六站在門口抱著刀,神色有些不耐煩:“走了走了。”
二月紅不鹹不淡地笑:“知道了。”
接著陳皮阿四也走了。
霍仙姑也站起來,理理旗袍,手指把玩著頭發:“咯咯,反正你們談的我也懶得摻和,隨便你嘍,大——佛——爺——”
後麵的音刻意的拖長,吳老狗看見霍仙姑嘴角上挑垂著眼,就知道這七姑娘又在口不對心。解九這時候也沒看張啟山,而是扭過頭去和齊鐵嘴說著什麽,齊鐵嘴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霍仙姑笑著,站起來披上坎肩,踏著小碎步轉身離開。離開的時候背對著吳老狗,吳老狗才發現霍仙姑今兒個頭上別了朵珠花,很豔俗的顏色,洛陽牡丹的樣式底下綴著銀細鏈子隨著霍仙姑走路就一搖一搖的。
吳老狗就恍恍惚惚地想起這珠花是兩人還是合作關係的時候,他被她硬拉出去看衣服,挑到一半去看頭飾,霍仙姑挑了半個時辰都沒挑好,吳老狗煩了隨手指了一個說,這個好看,然後二話不說掏錢買了,塞在霍仙姑懷裏走了。似乎是那之後,霍仙姑就開始不對勁兒?
吳老狗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讓自己頭疼,且永遠想不出答案的問題。
二月紅看人走得差不多了,就笑著對吳老狗說:“小五一接到消息就趕回來了吧?不然怕是來不及的吧?”
“是啊,”吳老狗看起來有些許無奈,“啥都沒準備,抱著三寸釘就上火車了。”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完了,三寸釘呢?”
這時候吳老狗感覺褲腳在被什麽咬,低下頭一看就是三寸丁可憐兮兮的趴在地上,濕了一身。吳老狗彎下腰,重新把三寸釘揣在懷裏,想了想對張啟山說:“佛爺,沒其他事了吧?”
張啟山點點頭。
“那我也回去算了。”吳老狗聳聳肩轉頭對著解九,“解九我去你那兒住一晚上,老宅子裏除了明器就是土了,沒得睡。”
解九看了一眼大佛爺,點點頭:“成,那你先去,反正你認得路,我還得去個盤口。”
“嘖,真要命啊,你這種搞法。”吳老狗罵狗,嘖了聲站起來轉身,沒看見張啟山剛好抬頭的樣子。
二月紅見吳老狗打算走,便也站起來,“小五我和你一起走。”
二月紅把帽子戴上,突然回頭對著張啟山說:“佛爺你愛看戲嗎?”
張啟山沉默,二月紅就溫和地笑,見張啟山始終沒回答,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
兩人相伴離開。
齊鐵嘴也找了個由頭走了,就留著解九。
解九盯著張啟山,張啟山不說話。
“嗬,”解九他輕微微感歎的口氣。說完也站起來,微微鞠了個躬:“那麽我也先回去了,佛爺。”
張啟山至始至終都沒再說話。
到飯店的時候已是日頭西下,小二一路迎著自己進入空無一人的雅座便退了出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了眼桌上冒著熱氣的菜肴卻毫無胃口,斂下眸倒了杯茶潤喉。
自丫頭去後,自己便與其他幾門少了來往,而今日過來是不過承了小解九的情。這幾日北平不太安穩,長沙這邊也是看似平靜,水裏的漩渦隻有踏進去才知道。
約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小解九推開門,一邊笑吟吟的說著,二爺久等了,一邊把手中端著的西湖醋魚,放在自己麵前空著的位置上。心知以小解九的嚴謹程度定不會做這般多餘的事,便開口問道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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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卻隻是把筷子放在擺好,示意自己先把菜吃了再談不遲。夾了一塊魚放嘴裏,咀嚼幾下之後皺眉。
這間飯店廚子的廚藝雖沒記得多少,但也不該是這個味道。放下筷子看著小解九等著對方的解釋。
“二爺,點這道菜的人…”對方豎起食指往房梁上指了指:“是佛爺,方才親自去廚房端頭來給您嚐嚐,看有什麽不對?”
大清洗的消息自己也約莫猜到了一些,場麵上涉及過的人也多少明的暗的給過自己提醒,但既然小解九這麽對著自己說,那麽這裏頭的貓膩肯定沒這麽簡單。垂下眸子思忖了一會兒,反問道:“這菜很重要?”
得到對方的肯定答案之後心裏一陣悲涼。
“二爺,報應啊。”何嚐不是,這一行的,難不成死後還想著長眠不成?
“這魚味道挺好,沒什麽不對。”佛爺不做還指不定輪到誰來做,這九門的勢力太大,被惦記著不是一時半會兒了,這次,怕隻是尋個由頭罷了。
狗舍裏的狗正在狂吠。吳老狗回頭看著,直直勾勾看著來人,他不太歡迎這個人。他以為是掮客,但是仔細一看,顯然不是。
來人穿著比較低調的白色的西服,茶色的皮鞋。手撐著拐杖,正戴著眼鏡。臉上又是那種笑容了。他見多了。有幾隻狗正朝裘德考衝過去。他喝住了那幾隻狗。那幾隻狗灰溜溜的跑開了。
“吳,好啊,你這日子過得很圓潤呐。”裘德考對他說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找我什麽事?請說。”他叉手說道。
“唉,打仗,在中國的生意做不成了,我得回美國了。我知道老朋友這裏有幾件物件。我們談談價格怎麽樣?”
“古董?”他疑惑道。
裘德考接著說“就是些明器,還有戰國帛書。”
他一驚,嚇的狗在他身邊亂竄。
“我不會賣的。”他說得很堅決。這戰國帛書是自己的父輩們的遺物。是父輩的生命換來的。
“哦,老朋友,你放心。我會給你錢的。”裘德考說著遞給他錢。
“有些東西,錢買不到的。”他回答道。
“老朋友,你想啊,我賣出這些東西。這些錢可以去辦個善堂,你看怎麽樣呀?”裘德考這樣說道,“那……行吧。”回複他的同時,他這樣想,幹他們這行的人整天是見不到光,刨人屍體,挖人祖墳。
做善堂。也該是積點德吧。
“你等我一下。”他叫住裘德考,叫他在這個地方等一會兒。吳老狗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個盒子。這盒子上麵滿是灰塵。已經放很久了吧。
從他僥幸死裏逃生回來以後,這個盒子就沒再打開過。他怕打開以後就是一場噩夢。他不敢想的夢。時常做的一個真實的夢。
他不知道他是怎麽從血屍的手裏活下來。先是窒息的感覺沒有了。他起身。那個可怖的東西竟然不見了。他回頭一看,那東西竟然爬回了墓裏,這還真是菩薩保佑。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他沒有這個膽量。他也不敢在這裏大叫,那東西應該能聽見。他選擇回去。
爺,爹,哥,全死啦,這是他清醒的時候,想的最明白的一件事。他無聲哽咽。如果自己不探這個血屍墓,情況又會怎麽樣呢?事情可能就不同吧。他一個人去往長沙,之後幾年才打出名氣。
裘德考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看著船隊。似乎看見了無盡的錢財。他笑得欣喜若狂。
他也敏感地意識到九門裏一些人真的不好惹,尤其解九一派,他不想惹火上身。吳老狗他是九門之中最好騙的一個。
“我想要的東西已經有了。我該送點大禮給他們了。”他拿出一張紙條,是一封舉報信。
青磚的牆麵,白條石的樓梯,黑匾金字,屋簷下四盞大紅宮燈,雲鬢花顏金步搖,伴著驟響的南樂,入目的古樸優雅的盛世繁華,不入目的是金戈征伐的慘淡,琳琅的落寞,帶著末世般的美麗掙紮。
李三微醺著抬眼瞅了瞅幾個平輩的人和失神的二爺,靠在太師椅上。“窮講究,打牌還那麽多花樣,我說隨便拍一幅下來是真。”
他低頭掐指,得了坤二紋向兌宮,配卦澤天,心下便知二爺惦念入了土的丫頭,不便直接張口,偏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向狗五:“這才是爺的風格。保證不算,就憑手氣。你贏了我給你捅幾刀,三寸刀讓你直接摸到柄。小年輕,那些老頭子咱們別惹行不?”
齊八怏怏地自顧自喝酒,恍惚地想起當年給了佛爺的卦象。齊家祖訓,不從政,不從軍,一張鐵嘴討春秋,一路神算求天命。自己空有天給的本事,洞悉些許,卻無力回天。
末了,九門分崩,也與自己毫無幹係。窗外這雨下得應景,也愈發大了。借著酒勁和狗五的話頭哈哈大笑,悲涼思緒卻翻湧高漲。
從在二夫人手裏描下一個“禍”字,從躬身在坐在街口擦刀的那人耳邊密語“年關難過”,從差夥計送給解九一盆杏香兔兒風讓他好生待著,便是知道——那些算得到或是算不到的運理,看得清或是看不清的人生,都不過教給自個兒輕飄飄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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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命。
已是初春,乍暖還寒時。
張啟山坐於上首聽著底下人的匯報不由皺了眉頭。尚以為北平那邊的狂風卷不到長沙這一畝三分地,在各家都準備過完這個年然後討個喜氣的時候,不曾想就有人忍不住了?就是不知道這命令下之前權衡過幾分。那位脾氣已經不如從前,位高權重眼裏自然也是容不得沙子。
長沙這邊當初的動靜委實在太大了些,加上佛爺這個官,動手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他抬眸環視坐於底下的人,都是一手栽培上來的信得過也守得住,斂了眸,吩咐下去,棄卒保車罷。留得青山在有的是機會。
先不論這場人為製造的狂風如何刮,就算是自相殘殺也得做做樣子別死的太慘。
他起身理了理衣襟,跨步入了書房,傍晚將過,房間裏的光線已不足以閱讀文字,拉了燈繩,暖色的光照亮房間一隅,桌上疊起的來往書信和文件在地上投下暗影。
他又拿起桌上的信又掃了一遍,寥寥幾個字寫明全部意思,揉揉額角向窗外看去,尚記得自己收到這封信時正是除夕,一如往常的模樣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而如今大年初三,濃濃的年味兒在身邊聚集不肯散去。房裏還有各家送來前幾日的賀年禮,來串門的時候臉上都是笑,各有不同而已。
在窗前負手而立,看著夜晚長沙的天似極了某一時刻看到的海洋。
暴風雨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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